傅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疼。
眼前这景象,简直是一场灾难片现场:眼泪在眼框里打转、随时可能决堤的橘红色博美犬(由比滨);眼神冰冷得能瞬间冻结整个太平洋的西伯利亚黑猫(雪之下);被黑猫一记眼刀逼得不得不龇牙咧嘴、试图驱赶入侵者却显得底气不足的流浪秋田(比企谷);以及那个制造了这一切混乱源头、一屁股坐塌了椅子、此刻正狼狈地瘫坐在地板上,让整个活动室都仿佛震了三震的中二胖河马(材木座)……
傅邺的脑袋嗡嗡作响。
这哪里是什么学生自我管理互助委员会的活动室?这分明是各种珍禽异兽化身为问题儿童后,聚集在一起的“珍稀濒危动物保护区”!
而他,这个内心住着二十五岁中国灵魂的丹顶鹤,就是那个被迫上岗、手忙脚乱的倒楣饲养员!
就算丹顶鹤天性再如何爱惜羽毛、讲究风度,面对这种“教程现场”被严重破坏的重大事故,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傅邺此刻只想用自己那又长又尖又硬的喙,狠狠地啄几下那个罪魁祸首!
他强压下火气,走到还坐在地上有点发懵的材木座面前。这家伙体积太大,直接拉起来有点困难。傅邺只好先把他扶稳,让他背靠着坚固的会议桌腿坐好,然后用手比划着名墙壁和桌沿,算是给这只行走的“家具破坏王”划定了暂时的安全活动范围,防止他再造成二次灾害。
“材木座同学,”傅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尽管内心已经翻江倒海,“那张折叠椅是由比滨同学的私人物品,走不了学校的公物报修流程。”
意思是,你弄坏的是人家的东西,别想着学校给你赔。
“筑前守备阁下,何意味?”
材木座眨巴着眼睛,似乎还没完全理解现状,依旧沉浸在他的大河剧腔调里。
傅邺内心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头突然闯入小动物王国的大型“自然灾害”,真是没品味到极点!谁是那个九州岛上的小太守啊!你们日本古代的一个“令制国”(相当两汉的郡国或唐宋的州府),有我们中国的一个县大吗?
我傅某人宁愿被流放到宁古塔跟傻狍子作伴——至少傻狍子还能烤着吃,也比当这劳什子的“筑前守”啃海里捞上来的明太鱼强!
“你有两千日元没有?”傅邺懒得再跟这头反射弧绕地球三圈的胖河马废话,直接提要求。当务之急是安抚好那只受惊又委屈的博美犬。
“啊,在下有的,筑前阁下……”材木座似乎对傅邺这不容置疑的语气有些敬畏,乖乖地从他那件明显小了一号的风衣内兜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两千日元钞票。
傅邺点点头,示意道:“拿着它,去向由比滨同学诚恳道歉吧。”
材木座这才仿佛大梦初醒,漫长的反射弧终于接上了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特指对那把椅子和由比滨心情的破坏)。他笨拙地站起身,每走一步都让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他走到由比滨面前,毕恭毕敬地来了个九十度鞠躬,声音洪亮:
“由比滨殿下!在下真是万分羞愧,无意间损毁了您的宝座!诚惶诚恐,无地自容!此等微薄赔偿,不成敬意!恳请您务必收下!”
由比滨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和材木座庞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哦哦,好、好的!我原谅你了!你快……快坐下吧!”她实在不想跟这头人形自走拆迁器械有过多接触。
这场小小的赔偿风波总算暂时平息。傅邺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总武高动物园”的饲养员工作,真是越来越有挑战性了。
“那么,”雪之下雪乃嫌弃地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袖口,仿佛刚才的空气都沾染了污秽,用她那双冰冷的蓝宝石眼睛看向材木座,“你来找我们委员会,有何贵干?”语气里的逐客意味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一提到正事,材木座立刻象被打了兴奋剂,胖乎乎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活象刚灌下一整瓶高度白酒。他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斗,颤巍巍地从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挎包里,掏出了一叠厚得惊人的稿纸,然后再次深深鞠躬:
“在下想请诸位阁下,不吝评价鄙人的拙作!”
傅邺伸手接过那叠稿纸,入手一沉,好家伙,这分量快有两斤重了吧?没想到这头胖河马在写作方面还挺有毅力,或者说,挺能堆砌字数。
这让他想起自己小学和初中时,也曾拿过三次yt市作文比赛一等奖的“光辉历史”,他自诩在文学鉴赏上还是有点天赋的。
于是,他象分发试卷一样,将这份沉重的“拙作”大致分成四份,递给了活动室里的其他三位“评委”。
然而,刚看了自己手上那份的开头几行,傅邺额角的青筋就忍不住开始狂跳。
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先不说那稀烂无比、逻辑混乱的剧情(似乎是什么战国武将穿越到现代校园的无厘头故事),光是里面随处可见的语病和错别字,就足以让任何一个日语老师血压飙升。
傅邺简直要怀疑,材木座义辉,你真的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吗?你这日语语法水平,连我这个学了几年日语的中国人都自愧不如……
啊不对,是远远超越!我写的日语稿子都比你这通篇乱码要强得多!
此刻,被气昏头的傅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顶着的是“筑前文弘”这个日本高中生的马甲。
旁边,雪之下雪乃眉头紧锁,盯着稿纸一言不发,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显示她正处于极大的忍耐边缘。
比企谷八幡更是只扫了两眼,就干脆利落地闭上了眼睛,掏出眼镜布,开始无比认真地擦拭起镜片,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污染他的心灵之窗。
只有善良的由比滨结衣,还在努力地试图给出一些“情绪价值”:
“噢噢噢……好多看不懂的汉字呀……这么难的汉字,恐怕只有阿文能完全看懂吧……”
材木座闻言,更加得意洋洋,胖脸扬得更高:
“那是当然!此乃在下身为剑豪与文豪的实力体现啊!由比滨殿下您真是慧眼如炬!”他转向其他三人,充满期待地问:“筑前守备阁下,八幡大明王阁下,雪之下殿下,您们……怎么看呢?”
傅邺实在忍无可忍。他“唰”地站起身,向名义上的会长雪之下雪乃投去一个“我尽力了”找了个最实际的借口:
“会长,差不多到了我去福满轩打工的时间了,我先告辞,明天见。”意思是:这烂摊子我管不了,先溜为敬!
雪之下立刻用杀人的目光狠狠剜了傅邺一眼,眼神分明在说:你这个副会长,别想当甩手掌柜!
比企谷也迅速戴上刚刚擦好的眼镜,紧跟傅邺的脚步:“我也去。今天……还是青椒肉丝。”
显然,他也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傅邺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无奈地对比企谷说:“别老是吃青椒肉丝了,今天换换口味,吃西红柿炒蛋吧。”
“‘西红柿……炒蛋’?”
比企谷别扭地用片假名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菜名,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没吃过这道中华家常菜。
“吃了你就知道了。”傅邺懒得解释,只想快点离开。
“我也去。”雪之下清冷的声音响起,她也站起身,毫不尤豫地添加了逃离队伍。与其在这里忍受精神污染,不如去品尝或许会更美味的食物。
“‘西红柿炒蛋’?听上去就好好吃的样子!人家也要去嘛!”由比滨结衣立刻被新菜名吸引,欢快地跳起来,跟上了大部队。
“诸位!诸君!请等等!别抛下在下啊!在下也去!”
材木座见状,慌忙把自己视若珍宝的厚厚稿纸胡乱塞回挎包,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急切地追了上来,生怕被落下。
傅邺看着瞬间壮大起来的“吃饭队伍”,内心一片麻木。
好吧……至少福满轩的老板田中武应该会喜欢材木座这号客人。毕竟,看这体积和饭量,一顿起码能抵三个普通高中生……也算是为餐馆营业额做贡献了。
等所有人都从活动室里出来,傅邺默默地锁上门。五个身影,在傍晚的夕阳下,拉出了好长一片参差不齐的剪影。
当然,其中绝大部分面积,都要归功于那头体积过于庞大的胖河马……
傅邺抬头望了望天边绚烂的晚霞,认命地叹了口气。这饲养员的活儿,看来是甩不掉了。走吧,去福满轩,继续当他的兼职厨师、心理辅导员、以及……问题儿童野生动物园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