幌金绳速度极快,若非与胡玄黎心神相连,几乎要失去踪迹。
几个起落间,前方景象壑然一变,出现一片幽深山谷。
月光洒落,照见一只狐影悄然落在谷口的桃李枝头。
但见谷内灵气氤氲,奇花异草繁盛,与外界夜色截然不同,宛如世外桃源。
胡玄黎心头一凛,这片由师父以大神通开辟的灵药田,此刻正弥漫着不同寻常的骚动。
他心念急转,并未贸然闯入,而是身形一闪先回到观中。
见两个小家伙仍在与狼崽嬉戏,并无异状,目光便落在一旁的紫金葫芦上。
“有备无患。”胡玄黎将葫芦揣入怀中,转身再度出了道观。
约摸一炷香后,一只银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谷入口,随即遁入其中。
甫一入内,精纯的草木灵气便混合着冷冽的桃花幽香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成千上万株灵桃树依着山势繁盛生长,枝头云霞蒸腾。
林间清溪潺潺流过,水汽与灵气交融,化作乳白色灵雾,在桃林与药田间缓缓流淌。
林下沃土被划分成整齐的畦垄,其中生长的宝参、赤焰朱果等灵药,正有节奏地吞吐着氤氲霞光。
此刻,但见一只羽毛泛着青玉光泽的鸟儿,正被蛛网粘住,动弹不得。
这青鸟神异非常,体态优雅玲胧,一身羽毛流青滴翠,宛如初春新柳,在月华下泛着柔和光泽。
虽被困,周身却环绕着一层淡淡青色风旋,不断切割蛛丝,让那蛛网无法彻底收紧。
与她对峙的,并非那只幽蓝蜘蛛,而是一个身形矮小仅及人膝、身着葛衣、胡须头发皆如干枯藤蔓的老者。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装束的小人,皆是此地天生的草木精怪,名唤木客。
木客们心思纯净,最喜照料花草,师父平日便将这片药田交由他们打理。
“小老爷!您可算来了!”木客长老见胡玄黎到来,身板当即硬了三分,用焦木杖指着青鸟怒道,
“小老爷有所不知,这小贼鸟胆大包天,竟敢偷摘老爷药圃里的通灵玉叶草!此灵物三百年才生一片叶,岂容她觊觎!”
“你血口喷人!”青鸟闻言,梗着脖颈争辩道,“我明明将一块月华凝脂玉留在原处了!此玉能自行汇聚灵气,反哺地脉,滋养百草,长远价值远超那玉叶草!定是让那看管的蜘蛛精私吞了,反来诬陷于我!”
“我没有!”一旁的蜘蛛精委屈得声音带了哭腔,“小老爷明鉴!小妖方才只是捉了只偷啃黄精的蜈蚣,饱腹后便在此值守,何曾见过什么温玉?这青鸟仙子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胡玄黎眉头紧锁,移至田垄查看。
那株被窃的玉叶草断口处灵气已然溃散,显然被摘走已有些时辰。
若真是蜘蛛精监守自盗,岂会滞留现场与青鸟争执?
且这玉叶草生于太阴之地,蕴含极寒阴毒,蜘蛛精既得师父点化,灵智已开,当知利害,这毒草于它也着实无用。
再看那青鸟,虽被蛛网所困,
略显狼狈,却面色红润,气息平稳。
“能无视玉叶草剧毒,其跟脚修为,恐怕远超我之预料。”胡玄黎心下暗忖。
青鸟正待再骂,目光一转落到胡玄黎身上,不由一怔。
来人玄衣银发,容颜清俊,一双狐狸眼狭长明亮,周身道韵天成,虽只静静而立,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度。
“根骨如此清奇,竟是野生在外的天狐!?”霎时间,天狐院功绩簿、泰山神官升迁赏格……
一条条金色仙篆在她脑中飞速闪过。
若能引荐此等良才入天狐院,必是泼天之功!
她正想入非非,盘算如何套近乎,却听胡玄黎道:“盗窃药圃药材,按我家师父定下的规矩,罚你代替我看一个月炉火。”
看一个月炉火?
青鸟心念电转,此非惩处,实乃天赐良机!
届时稍加引导,还怕这山野小狐不对天狐院心生向往?
此乃因果机缘,合该为她所得!
于是青鸟目光越发火热,当即应下:“便按道观的规矩来!”
胡玄黎被她看得一阵毛骨悚然,这青鸟怎地如此古怪?但他此刻更关心幌金绳的下落。
助青鸟脱困后,他压下心头异样,沉声问道:“你们可有见到一道金光嗖地一声飞过?”
木客、蜘蛛精乃至青鸟皆茫然摇头。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山谷另一侧猛地传来凄厉蛇嘶,随之而起的是灼热妖风与金石交击之声!
胡玄黎目光一凝,寻声而去。
行至那灵井所在的北坡,自高处望去。
只见一棵粗壮桃树下,一条通体碧绿的蛇妖正与一只足有儿臂粗细的金瞳蜈蚣精激烈缠斗!
蛇妖口吐碧芒,身形灵动。
蜈蚣精遭束缚打着秋千,但周身甲壳坚硬,那蛇妖毒牙竟难以穿透,只好在树下干瞪着眼。
而树下那口本该灵气盎然的灵泉如今已干涸见底,龟裂的井底冒着丝丝缕缕灼热白烟,显然是被二妖斗法馀波蒸干。
胡玄黎见状,脸色当即一沉。
“我养在池子里那么大、活蹦乱跳的灵鱼哪去了!”
又见那蜈蚣精身上紧紧缠绕着一道金光绳索,正是幌金绳!
饶是如此,它竟仍隐隐占据上风。
“偷鱼贼一目了然,正是他俩!”胡玄黎心下了然:正是药田进了木客们处理不了的偷药贼,这幌金绳才飞了出去。
观察局势,见二妖皆已是强弩之末,胡玄黎决意坐山观虎斗,便捏了个诀。
狐尾一遮,顿时坡上的狐狸也好,狐狸肩上的青鸟也好,皆与周身环境融为了一体。
翳形术在坐收渔翁之利时,异常好使。
“嘶!敢与本王争宝,找死!”蜈蚣精凶性不减,猛地人立而起,腹部鼓动,一颗赤红如火的妖丹被它喷吐而出,带着焚石熔金的炽热直击蛇妖七寸!
蛇妖碧绿竖瞳骤缩,扭身欲避却已不及!
轰然一声,赤红妖丹砸落,热浪四溢,将地面灼烧得一片焦黑。
蛇妖发出一声哀鸣,身躯剧烈扭动数下,便僵直不动,气息全无。
蜈蚣精见状,发出得意嘶鸣,张口便欲收回妖丹。
然而它身躯被幌金绳死死捆住,妖力滞涩,无论如何挣扎,那颗悬在半空的赤红妖丹都纹丝不动。
见它再无反抗之力,胡玄黎这才缓步走出,目光落在徒劳挣扎的蜈蚣精身上:“好个孽畜,不仅毁我灵泉,还敢在此争斗行凶!”
“岂有此理!平顶山本就是家兄地盘!你知道家兄是谁吗?家兄豹魔王!”蜈蚣精虽陷绝境,嘴上却依旧凶顽。
“毁了人灵泉,要认错!”
“家兄豹魔王!”
“认错!”
“家兄豹魔王!”
“……”
胡玄黎懒得再多费唇舌,当即扬手祭出紫金葫芦:“兀那蜈蚣!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那蜈蚣精见葫芦滴溜溜转动,没忍住喊道:“你吴庸爷爷在此!”
此话一出,葫芦顿时升空!
蜈蚣精只觉五脏六腑乃至三魂七魄皆要被吸入其中。
恰在此时,它复眼瞳孔的倒影里,那蛇妖腹部有微弱光芒一闪而过。
胡玄黎收了这妖孽,正待查看灵泉,目光不经意再次扫过蛇尸时,方才蜈蚣精复眼中那惊骇一瞥的画面,猛地在他心头清淅起来
“这蛇精腹中有宝贝!”
法力凝成剑气破空而出!嗤的一声轻响,蛇尸应声而断。
啪嗒!
一块灵气盎然的玉石从断开的腹腔中滚落出来。
胡玄黎拾起玉石,入手温润,底部还篆着宫青灵三字,想必应该就是那月华凝脂玉。
看向肩头青鸟,胡玄黎语气缓和些许:“看来,确实错怪你了,这玉,物归原主。”
然而青鸟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她非但没有欣喜,反而向后一缩:“不!不是我的!这宝贝不是我的!我从未见过这等东西!快拿走!”
态度决绝,仿佛避之不及。
胡玄黎被她这过激反应弄得一怔,心中暗忖:“这青鸟,怕不是那玉叶草吃坏了脑子?怎地如此颠倒糊涂,自家宝贝都不要了!”
正欲开口,目光却不经意扫过干涸冒烟的灵泉,瞥见泉底静静躺着一颗内里有云霞流转的宝珠。
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让胡玄黎瞬间愣在原地。
又见蜃龙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