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胡玄黎蕴丹、打坐毕,便带着两个弟弟在山涧边演练法宝。
两只小狐狸学得三心二意,没多会儿就抱着宝贝开始打滚玩闹。
看着阿金、阿银抱着那紫金葫芦和羊脂玉净瓶,胡玄黎心下莞尔。
谁能想到,这俩在弟弟手中滚来滚去的,竟是老君兜率宫里的物件!
老君当初炼它们,只为温养九转金丹不失药性,那应声拿人的神通,反倒是个添头。
也正因如此,其中关窍口诀,他自是门清。
胡玄黎也不急,笑吟吟地看着,只道是弟弟们心思不在其上,多教一遍便好了。
然而过了几日,饶是胡玄黎这般耐心,也是服气了。
本想教他们捻诀拘土地山神之法,日后遇个急事也好有个照应。
谁知他在这边谆谆教悔,两个小家伙是主打一个左耳进右耳出,不出三息,脑袋便一点一点,大有以头跄地之势。
“得,厌学厌出新高度了。”胡玄黎扶额叹息。
他这会儿可琢磨过味儿来了!
太上老君为何偏给金角、银角备下五件宝贝!敢情是心里明白,这俩童儿年纪小,本事不行,心思单纯,没法子,只好多给几件硬家伙,好歹能顶个事儿!
不过他老人家也是装糊涂的好手,兜率宫丢了两童子、一青牛若干宝贝以及那勒袍带,愣说不知道。
“得!这道观没了我,迟早得散。”
忽感重担在身,胡玄黎不由感慨:“这日后想要逼得猴子上天搬救兵,那是任重而道远呀!”
这一日天边翻起鱼肚白,三狐又至山涧。
胡玄黎刚开口传授妙法不过,半柱香功夫,两只小狐狸便故态复萌,倚着彼此小脑袋,昏昏欲睡即将梦会周公。
正当此时,一旁灌木丛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随风入耳。
那声音令人动怮,又好生熟悉,不似山精野怪。
胡玄黎耳尖微动,是土地!
他心下诧异,这平顶山有师尊坐镇,虽不显山露水,但道韵自成,等闲妖邪绝不敢在此造次。
土地山神虽神力低微,常受大妖欺凌,可在此地界,也该安生才是。
胡玄黎盘算着昨日若无土地公救场,这两葫芦丹药怕是救不回来了,合该去看看。
思及此处,当即身形一晃,现出银狐原形,长尾卷起两个睡眼惺忪的弟弟置于背上。
“坐稳了。”
低语一句,便如银色流光般悄无声息地循声掠去。
掠过一处山坳,只见土地公瘫坐在地,袍服沾尘,额角带伤,正捶打着地面哀声叹气。
土地婆在一旁搀扶,亦是满面愁容,低声劝慰:“老头子,莫气了,莫气了,那豹头魔王势大,他手底下的野猪统领,你我如何惹得起?一颗丹药罢了,给了便给了,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可……可那是小老儿从玄黎师父那儿得赐,打算给你补身子用的灵丹啊!”
土地公声音哽咽,满是心疼与屈辱。
“那杀才竟说此物与它有缘,强抢了去,还踹了我一脚,若非跑得快,怕是这把老骨头都散了架!”
豹头魔王手下统领强抢丹药?
暗处的胡玄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这平顶山,的确不是无主之地。
如今辖制此处的,便是那号称豹魔王的妖王。
山野精怪,修行艰难,大多连个正经名号也无,但凡能占据一方、有些手段的,便敢以魔王相称。
听着唬人,实则却不是那牛魔王,蛟魔王那类的狠角色,在这地界,也不过是个稍厉害点的妖王。
至少,胡玄黎没有,在西游记中见过豹魔王的名号,想来应该只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土地婆仍在劝:“罢了罢了,破财消灾,玄黎小哥与他师父待我们不满,莫要因此等事,给他们那道观惹来麻烦才是!”
“惹麻烦?我胡玄黎岂是那怕惹麻烦之辈!”胡玄黎的声音突然响起,清冷平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
土地公婆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胡玄黎玄衣银发,负手而立,面色沉静如水。
阿金阿银躲在他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
“玄……玄黎!”土地公慌忙想站起遮掩。
胡玄黎却先一步上前,伸手以一股温和法力托住他,目光扫过他额角的青紫,声音依旧平稳:
“他抢的,是哪一种丹药?”
“是一粒润土培元丹!”
土地公不敢隐瞒,低声道,“小哥,算了,那魔王手下妖兵众多,我们……”
话未说完,便被胡玄黎打断。
“不能就这么算了,除那闹天宫的猴子外,这天上地下敢抢我师父丹药的只此一家,我倒要看看他的头硬,还是我手中的七星剑锋利!”
话音未落,胡玄黎已转身,八景神霞衣流光微闪,径直朝着豹头魔王洞府的方向而去。
夜风拂过,只留下原地目定口呆的土地公婆。
“老婆子!玄黎说得是那个好吃,没钱酒,专打老年人的弼马温?”
“啥弼马温,那是齐天大圣,慎言!你这遭瘟的老头子,小心叫他听见把你一并拘了去!”
“呸呸!大圣勿怪!勿怪!”
“还愣着干啥,快找道长去啊。”
……
另一边,眼前景物飞速后退,两只小狐狸紧紧抓着胡玄黎背上的毛发,感受着耳边呼啸的山风,小心脏砰砰直跳。
阿金扯了扯阿银的尾巴,小声嘀咕:“哥哥好象真的生气了。”
阿银猛点小脑袋:“恩!那个大笨猪,要倒大霉了!”
……
豹头山下,洞府正张灯结彩,妖气混着宝光,映得洞府墙壁光怪陆离。
可端坐主位身披宝甲的豹魔王脸色阴沉如水,哪有半分喜气。
那黄鼬君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杀了他洞中左先锋,还抢了豹头山的宝贝,简直是胆大包天!
如今这黄鼬死了,宝贝也没有下落!
正烦躁间,那野猪精腆着脸上前,双手捧上一个玉瓶:“大王洪福!小的觅得仙丹一粒,特来献上!”
感受到瓶中精纯药力,豹魔王脸色稍霁,心道:总算有个能办事的!
思及前些时日,那左先锋死得不明不白,正好补上,便道:
“恩,你不错,即日起,便由你补上左先锋之位!”
野猪精大喜过望,叩首不止。
旁边一个小妖见状,也想讨好,连忙捧着一大盘刚烤好的油光滋滋的肉上前,谄媚道:
“恭喜大王喜得灵丹,贺喜大王新得先锋!此乃刚猎来的小牛崽,肉质鲜嫩,请大王品尝!”
豹魔王的目光落在那烤得焦黄的牛头上。
几乎是本能反应,豹魔王双目通红,咆哮道:
“混帐!本大王都说了多少遍了,这平顶山不许吃牛肉!!”
随即吐出腥风,瞬间将那献肉的小妖连同他手中的托盘拍得粉碎。
血肉骨渣溅了一地,吓得满洞妖怪禁若寒蝉,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洞内气氛凝固得可怕。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底下几个机灵的小妖借酒壮胆聊起了最近见闻。
“听说了吗?压龙洞那位狐狸大仙,好似许久没现身了。”
“何止!我刚得的消息,那蜃龙从咱们这儿离开,转头就去了压龙洞!”
“去作甚?”
“还能作甚?下聘礼啊!说是要迎娶压龙大仙!”
“啊?可我听说那压龙大仙不是都生了好几窝小崽子了吗?”
“嗨!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谁能说得清呢?再说了,龙性好淫,也许蜃龙大人就好人妻这一口呢?嘿嘿……”
迎娶压龙大仙和那几声猥琐的嘿嘿刚落,忽然洞内温度骤降,如同瞬间坠入冰窟。
所有用以照明的妖火,噗地一声齐齐熄灭,只馀夜明珠惨淡的青光。
一片死寂中,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从洞口阴影处幽幽传来:
“你说我娘亲怎么了?”
众妖肝胆俱裂地望去,只见一玄衣银发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持剑立在原地,面寒如霜。
而他左右肩头,那两只小狐狸早已浑身炸毛,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
“坏蛋!敢欺负娘亲!”阿金惊声尖叫,紫金葫芦嗡地一声腾空,瓶口旋涡隐现。
“打死你!”阿银几乎同时叱道,羊脂玉净瓶滴溜溜转着。
豹魔王:“!!!”
野猪精:“!!!”
满洞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