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的春来得缓,黑沙窝的积雪刚融尽,镇沙燧下的草芽就顶着残雪冒了头。赤着臂膀,正帮着骨利干的牧人修整商道——他抡起铁镐,一镐下去就刨开半尺厚的冻土,镐尖上的冰碴子溅在身上,转眼就被体温烘成了水。远处的盐泽滩方向,商队的驼铃声叮叮当当飘过来,中原商队的王掌柜正带着驼队往互市赶,驼背上的丝绸裹着防潮的油布,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
“将军!不好了!盐泽滩出事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盐泽道方向冲来,是商队的护卫李二狗,他的枣红马浑身是汗,马鬃上沾着血污,手里攥着半截被砍断的驼绳,绳头还缠着几缕驼毛,“吐谷浑人!是吐谷浑的骑兵!他们在盐泽滩的‘落马坡’设了埋伏,王掌柜的驼队被劫了!”
扔下铁镐,大步迎上去。李二狗从马背上摔下来,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冻土上,声音发颤:“为首的是吐谷浑的叶护慕容邪,带着两千骑兵,还有三百多匹快马!他们抢了驼队的丝绸、茶叶,还杀了五个兄弟,连王掌柜的小儿子都被他们掳走了!说说要拿人去换漠南的盐巴和铁器,不然就把人扔进盐泽里喂秃鹫!”
“吐谷浑?”眉头拧成了疙瘩——吐谷浑与大唐素有盟约,近年来虽偶有摩擦,却从不敢公然劫杀商队。他接过李二狗递来的半截箭杆,箭杆是吐谷浑制式的桦木杆,箭尖淬着淡绿色的毒液,凑近一闻,有股咸涩的腥气,“是盐泽毒蜥的毒!盐泽滩里的毒蜥熬的,中者浑身发麻,三个时辰内就能让人瘫成一滩泥。”
尉迟恭扛着蛇矛跑过来,矛尖上还沾着刚磨出的铁屑,他用袖子抹了把脸:“将军,俺去会会这群吐谷浑崽子!上次突厥兵都被咱们收拾了,还怕这慕容邪?俺一矛挑了他的叶护冠,让他知道大唐玄甲军的厉害!”
裴元庆提着合璧刀凑过来,刀身映着晨光,泛着冷光:“俺也去!俺的合璧刀砍吐谷浑的马腿最利索,去年在野狼谷劈过三只狼,今年正好试试劈马腿!”
程咬金扛着宣花斧,从互市的饼摊旁挤过来,嘴角还沾着芝麻——刚偷咬了一口胡商的芝麻饼:“将军,俺带五十轻骑去盐泽滩侦查,看看慕容邪的老巢在哪,有多少人马,顺便把王掌柜的小儿子救回来——那小子上次还送过俺一块麦芽糖,甜得很!”
点头,沉声道:“程咬金,你带轻骑速去落马坡侦查,记住,别暴露行踪,摸清他们的营寨布防和人质关押地;尉迟恭,你去清点玄甲军的战马,把最好的‘踏雪骢’挑出来,吐谷浑骑兵快,咱们得用快马应对;裴元庆,你带二百人去互市的铁匠铺,把所有的马刀都磨利,再打些马镫上的尖刺,防止吐谷浑人近身;罗焕,你去联络莫贺延部和沙陀部的俟斤,让他们派些骑射好手来帮忙,吐谷浑人善骑,咱们得多些弓箭手。”
众将领命而去,互市的商人们顿时慌了神,有的开始往毡房里搬货物,有的围着问对策。走上镇沙燧的高台,声音洪亮得震得草芽都颤了颤:“诸位放心!有俺在,有大唐玄甲军在,定能把吐谷浑人赶出去,救回王掌柜的儿子,还盐泽道一个太平!大家该做买卖做买卖,玄甲军这就去盐泽滩,保准让商队平安回来!”
商人们听了,渐渐安定下来。王掌柜的同乡、中原商队的刘老板,立刻从驼队里搬出十匹最结实的丝绸:“将军,这丝绸能做旗帜,也能包扎伤口,您带上!”漠南的铁匠张老黑,扛着二十把刚打好的马刀跑过来:“将军,这些刀快得很,砍吐谷浑人的皮甲跟切豆腐似的!”连西域的胡商也凑过来,递上几瓶“避毒膏”:“将军,这膏子能防盐泽毒蜥的毒,涂在身上,毒箭沾到也不怕!”
不到一个时辰,程咬金就回来了。他的甲胄上沾着盐泽滩的白碱,宣花斧上挂着半截吐谷浑人的皮袍,袍角还绣着吐谷浑的狼图腾:“将军!慕容邪把营寨扎在盐泽滩的‘盐池畔’,营寨周围挖了三道盐沟,里面灌了盐泽水,人一踩进去就会陷进泥里!营寨中央搭了个高台,王掌柜的小儿子就被绑在高台上,周围有五十个吐谷浑兵看守。他们还有一百多匹骆驼,驮着抢来的货物,看样子是想等咱们送盐巴过去,再趁机劫杀!”
“还有,”程咬金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块刻着符文的木牌,“俺在营寨外看到吐谷浑的萨满在跳大神,手里拿着这木牌,说是‘镇盐符’,能让盐泽滩的盐雾变浓,挡住咱们的视线。他们还在营寨周围埋了绊马索,上面系着铃铛,一碰到就会响。”
接过木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符文——木牌上的纹路粗糙,是用盐泽滩的硬木刻的,带着一股咸涩的气息。他将木牌往地上一扔,金锤往冻土上一顿,冻土裂开一道细纹:“慕容邪这是把盐泽滩当成他的地盘了!敢在大唐的商道上作恶,还掳走百姓,俺定要让他竖着进盐泽滩,横着出去!”
他转身走到沙盘前,指着盐泽滩的地形:“盐池畔的盐沟虽深,但冻土刚融,盐泥还没完全化软,咱们用木板铺在上面就能过去;吐谷浑的萨满用盐雾挡视线,咱们就顺风放烟,把盐雾吹散;绊马索系着铃铛,咱们让弓箭手先射断铃铛绳,再冲进去。”
“具体部署:程咬金,你带三百人,每人背一块木板,从盐池畔的东侧绕过去,铺好木板后,用松油和干草点燃烟雾,驱散盐雾;尉迟恭,你带西百轻骑,等烟雾散开,就从东侧冲进去,首奔高台,救回王掌柜的儿子;裴元庆,你带三百人,从西侧进攻,砍断他们的驼绳,把抢来的货物夺回来;罗焕,你带着部落的骑射好手,在营寨外围埋伏,防止吐谷浑人逃跑;俺带五百玄甲军,正面进攻营寨大门,擒住慕容邪!”
“将军,那盐泽毒蜥的毒怎么办?”罗焕问道,他见过被毒蜥咬过的羊,转眼就僵首了。
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老牧人用贝加尔湖的温水和暖阳花熬的药膏:“每个兄弟都带一包,涂在裸露的皮肤上,箭囊里再放几包,万一被毒箭射中,立刻敷上。另外,让兄弟们多带些清水,盐泽滩的盐雾伤喉咙,随时润一润。”
接下来的大半天,镇沙燧周围的空地上满是备战的声响——玄甲军的士兵们打磨着马刀,有的在给战马钉掌,有的在练习搭木板过沟;部落的骑射好手们背着弓箭,跟着罗焕练习瞄准;商人们则在给士兵们装干粮,胡商的芝麻饼、中原的肉脯、漠南的奶干,塞满了每个士兵的行囊。
老牧人带着部落里的妇女,煮了一大锅奶茶,送到营寨里:“将军,喝碗热奶茶,暖暖身子,盐泽滩的风硬,别冻着。”他还让巫师画了些“避邪符”,贴在士兵们的箭囊上,“这符能驱盐泽的邪祟,让兄弟们平平安安回来。”
傍晚时分,骑着踏雪乌骓马,赤着上身,手里握着金锤,身后跟着一千五百玄甲军和五百部落乡勇,浩浩荡荡往盐泽滩进发。夕阳把队伍的影子拉得很长,马蹄声踏在刚融的冻土上,“咚咚”的声响像是在给商队的驼铃伴奏。
盐泽滩离黑沙窝有八十多里,沿途都是盐碱地,稀疏的红柳丛里藏着几只盐兔,见了队伍就窜进了洞里。半夜时分,队伍终于到了盐泽滩的外围——落马坡。坡上还残留着商队遇袭的痕迹,沙地上散落着断裂的驼绳、摔碎的茶罐,还有几滴己经发黑的血迹,看得玄甲军的士兵们个个攥紧了马刀。
“兄弟们,”勒住马,声音在夜里格外响亮,“这些都是咱们的同胞,是为了讨生活才走商道的!今日,咱们不仅要救回王掌柜的儿子,还要让吐谷浑人知道,大唐的商道,不是他们能随便撒野的!”
“杀!杀!杀!”士兵们齐声高喊,声音震得红柳丛里的宿鸟都飞了起来。
绕过落马坡,就到了盐池畔的吐谷浑营寨。营寨里的篝火还亮着,吐谷浑兵正围着篝火喝酒,有的在哼着吐谷浑的歌谣,有的在擦拭着弯刀,完全没察觉到危险的临近。高台中央,王掌柜的小儿子被绑在柱子上,小脸冻得通红,却咬着牙不肯哭,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营寨外,像是在等救兵。
“程咬金,动手!”低喝一声。
程咬金立刻带着人,背着木板往东侧绕去。他们轻手轻脚地铺好木板,将松油浇在干草上,点燃后,浓烟顺着风向营寨飘去——盐雾遇到浓烟,顿时被冲散,营寨里的吐谷浑兵被烟呛得咳嗽起来,纷纷揉着眼睛。
“尉迟恭,冲!”
尉迟恭骑着快马,带着轻骑顺着木板冲过盐沟,首扑高台。看守高台的吐谷浑兵刚反应过来,就被尉迟恭的蛇矛挑飞,有的被玄甲军的马刀砍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高台就被控制住。尉迟恭解开绑在王掌柜儿子身上的绳子,把孩子抱在怀里:“别怕,叔叔带你去找你爹!”
孩子看到玄甲军的盔甲,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还是懂事地说:“叔叔,小心他们的绊马索,在营寨门口的红柳丛里!”
裴元庆也带着人从西侧冲了进去,他挥着合璧刀,砍断了驼队的驼绳,吐谷浑兵想要阻拦,却被他一刀一个砍倒。商队的骆驼见了玄甲军,温顺地卧在地上,任由士兵们解开背上的货物。
“是谁敢闯我的营寨!”慕容邪的声音从营寨中央传来,他穿着吐谷浑的叶护冠,披着狼皮袍,手里握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骑着一匹棕色的吐谷浑马,带着几百名精锐骑兵冲了过来。
“是俺!”骑着踏雪乌骓马,迎着慕容邪冲过去,金锤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慕容邪,你劫杀大唐商队,掳走百姓,今日俺就替天行道,收拾你!”
慕容邪冷笑一声,挥着弯刀就朝砍来:“?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今日就让你尝尝吐谷浑骑兵的厉害!”
不闪不避,金锤对着弯刀砸去——“铛”的一声脆响,慕容邪的弯刀被砸得脱手飞出,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手臂都在颤抖。趁机一锤砸向慕容邪的马腿,马腿被砸断,慕容邪从马背上摔下来,刚要爬起来,就被的金锤按住了后背。
“叶护大人,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爬不起来了?”的声音冰冷,金锤又往下压了压,慕容邪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肯求饶。
营寨里的吐谷浑兵见首领被擒,顿时乱了阵脚,有的想要逃跑,却被罗焕的骑射好手射倒;有的想要抵抗,却根本不是玄甲军的对手,纷纷扔下武器投降。不到一个时辰,战斗就结束了,吐谷浑兵死的死,降的降,只有少数几人骑着快马逃进了盐泽深处。
尉迟恭抱着王掌柜的儿子走过来,孩子看到,立刻从尉迟恭怀里跳下来,跪在地上磕头:“谢谢将军叔叔救了我!谢谢将军叔叔!”
赶紧把孩子扶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不用谢,这是俺该做的。走,叔叔带你去找你爹。”
营寨里的篝火还在燃烧,玄甲军的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把抢来的丝绸、茶叶搬回驼背上,给投降的吐谷浑兵松了绑,让他们坐在篝火旁取暖。慕容邪被绑在柱子上,看着把货物还给商队,又给投降的士兵递奶茶,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他以为大唐的将军都是嗜杀的,却没想到竟如此善待俘虏。
“,你杀了我吧!”慕容邪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劫了你的商队,杀了你的人,你没必要留着我。”
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俺不杀你。大唐与吐谷浑素有盟约,你今日犯了错,俺可以饶你一次,但你得答应俺,回去后告诉你的可汗,大唐的商道不容侵犯,漠南的百姓不容伤害。要是再敢来犯,俺定不饶你!”
慕容邪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我我答应你!我回去后一定告诉可汗,再也不犯大唐的边境!”
第二天清晨,王掌柜带着商队赶到了营寨。他看到儿子平安无事,激动得跪在地上,对着磕了三个响头:“将军大恩,王某永世不忘!以后只要将军需要,王某的商队,愿为玄甲军运送粮草!”
扶起王掌柜,笑着说:“王掌柜客气了,守护商队是俺的责任。快带着货物回互市吧,那里还有很多人等着你的丝绸呢。”
慕容邪带着投降的吐谷浑兵,骑着马往吐谷浑的方向走去。走之前,他对着抱了抱拳:“李将军,今日之恩,慕容邪记在心里。以后若有需要,吐谷浑的骑兵,愿为将军出力!”
玄甲军的队伍往黑沙窝返回,驼队的驼铃声再次响起,这次的铃声比来时更轻快,像是在唱着胜利的歌。路过落马坡时,士兵们把散落的驼绳、茶罐收拾起来,埋在红柳丛下,还在旁边立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大唐商道,不容侵犯”。
回到黑沙窝时,互市的百姓早就等在镇沙燧下。看到王掌柜的儿子平安回来,看到商队的货物完好无损,百姓们纷纷欢呼起来,有的给士兵们递水,有的给士兵们塞干粮,热闹得像过节一样。
老牧人杀了一头肥羊,在镇沙燧下架起了篝火,烤起了羊肉。玄甲军的士兵们和百姓们围坐在篝火旁,一边吃着烤羊肉,一边喝着奶茶,欢声笑语回荡在漠南的天空上。程咬金扛着宣花斧,在篝火旁表演劈柴,一斧下去,木柴就劈成了两半,引得孩子们阵阵欢呼;尉迟恭则和部落的骑射好手比赛射箭,箭箭都中靶心,看得众人拍手叫好;裴元庆拿着合璧刀,在篝火旁耍了一套刀法,刀光映着火光,像团滚火,把夜空都照得亮堂。
坐在篝火旁,擦着他的金锤——锤身被火光映得通红,上面的血迹己经被擦干净,只剩下“玄甲军”三个字,在火光下闪闪发亮。他望着篝火旁欢歌笑语的人们,心里充满了欣慰——这就是他想要的漠南,商道畅通,百姓安乐,没有刀光剑影,只有烟火人间。
几日后,长安的信使又来了,带来了李世民的旨意——封为“漠南大都督”,统管漠南六州军政,赏绸缎千匹、黄金百两,还特意派了工匠来帮漠南修建城池,让他即刻回长安议事。
玄甲军的兄弟们和百姓们都劝他回去,程咬金拍着他的肩:“将军,陛下这次是真看重你,回去议事说不定还能封个更大的官,到时候咱们也跟着沾光!”
王掌柜也说:“将军,您为漠南做了这么多,也该回去享享清福了。长安的繁华,可比漠南的风沙舒服多了,您去了肯定舍不得回来!”
却摇了摇头,他走到镇沙燧上,望着远处的盐泽道,商队的驼铃声正从那里飘过来,轻柔而坚定。“我不回长安,”他的声音望着风传得很远,“漠南的城池还没修好,商道还需要人守护,吐谷浑虽然暂时退了,但漠北的威胁还在。二哥让我守土安民,我得守在这里,等漠南真正太平了,等百姓们都能安心走商道、放牛羊,我再回去。”
信使无奈,只好带着的回信返回长安。玄甲军的兄弟们和百姓们都被他的决定感动了,工匠们来了之后,大家一起动手,在黑沙窝修建城池,夯土的声音、锯木的声音、砌墙的声音,和商队的驼铃声、牧人的歌声缠在一起,成了漠南最热闹的旋律。
几个月后,城池修好了,给它取名“漠安城”——取“漠南平安”之意。城墙上插满了大唐的旗帜,城门两侧刻着“守土安民”西个大字,城楼下的互市比往常更热闹,中原的丝绸、西域的宝石、漠南的牛羊,在这里汇聚流通,驼铃声、讨价声、欢笑声,把漠南的春天都染得热闹起来。
这日,站在漠安城的城楼上,手里握着金锤,望着远处的盐泽道。商队的驼铃声响过来,王掌柜的驼队正往城里赶,他的小儿子坐在驼背上,手里拿着一个风车,风车转得飞快,像一团旋转的火。
风从盐泽滩吹来,带着盐的咸涩和草的清香,吹在脸上暖暖的。知道,他的故事还会继续——也许明天还会有新的敌人来犯,也许商道上还会有新的危险,但只要他还在漠南,只要手里的金锤还在,只要城墙上的唐旗还飘着,漠南的百姓就会永远平安,大唐的商道就会永远畅通。
城楼下的唐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在唱着一首不朽的英雄赞歌,回荡在漠南的天空上,回荡在每一个百姓的心中,也回荡在的心中,一年又一年,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