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标正要说话，皇帝说道：“士兵很少有读书的，他们很多入伍，是为了讨生活，我们不满足他们的须求，却逼着他们死战，来满足我们的须求，这可能吗？”
李标还要说话，皇帝继续说道：“用权力去逼迫他们上战场没问题，用军令强迫他们站在军阵中也没问题，但我们无法用权力逼迫他们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不躲避。”
“那是他们被教育得还不够。”李标说道，“大臣尚且要死谏，武将和士兵当然要死战！”
看皇帝的脸色阴沉下来，首辅韩矿立刻出列说道：“李阁老是清流，但未必每一个人都是清流。陛下的担忧是合理的，是臣等之前考虑疏忽。”
既然韩矿出来说话了，林易就没有再打算再发飙。
韩矿和申时行一样，是个和事佬。
大明朝这朝堂上，文官集团并非铁板一块，甚至盟友之间也分歧不断。
某一部分人读圣人书籍读多了，就开始钻牛角尖，认为所有人都应该这样，别人不这样，就是别人的错误。
这种思维模式极具排他性，他们会拿他们以为的标准去要求其他所有人。
偏偏这套标准，还披着圣洁的外衣。
事实上，明末许多士大夫都陷入到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虚幻之争中，相互消耗。
甚至这种东西，对内政和边关影响都巨大。
林易不想在这里过多纠缠这个问题，这是意识形态问题，大明的意识形态问题极其复杂，要追朔，得追朔到秦皇汉武那个时候。
这个问题以后得慢慢解决，现在解决不了。
“建奴一个士兵的俸禄是多少？”皇帝又问道。
“回禀陛下，建奴士兵没有固定俸禄，他们主要从战利品里分配。”孙承宗说道。
“是平均分配吗？”
“不是平均分配，有严格的等级。”孙承宗说道，“一个汉人士兵，战利品分配，以及投降后的恩养，这个恩养包括分配妻室、牲畜、田宅。”
“恩，按照严格等级分配，是为了保证每一级军官的利益不同，让他们更有动力。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是依靠从上到下的权威和公正的军纪打造出来的。保证每一层军官的利益不同，就是确保从上到下的权威能够贯彻到底。”
皇帝淡淡地说着。
“而确保基层士兵的分配，是保证他们的执行。投降后的恩养，是为了使他们稳定。最后，给丰厚的抚恤金，是为了让他们悍不畏死。”
“如此，形成一套稳定的，权威能够实施的军政体系，如果能确保军纪严明，这支军队即便最开始不行，但也会很快淬炼出来。”
皇帝说完后，众人沉默。
沉默好一会儿，林易问道：“知道里面最内核的是什么吗？”
“臣愚钝。”钱龙锡说道。
“是他们把各层级的利益绑在一起了。这是一套极具向外扩张的军政。”
众人沉默的时间更长。
“从现在开始，我军的抚恤金与建奴一样的标准。”
“陛下！”毕自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这恐怕不行！国库没那么多钱！”
“国库没钱，就想办法充实国库！是要让国库来配合前线，而不是前线配合国库！”
皇帝的语气斩钉截铁。
“陛下，应该是朝廷指挥前线，而不是前线左右朝廷！”李标说道，“否则那些武人必然行安禄山之举！”
“陛下说的是。”韩矿立刻又出来，“陛下之意是，朝廷要确保支持前线，例如俸禄、抚恤金、粮草，而不是说一切都是前线说得算。”
“抚恤金一事就这么定了。”皇帝说道，“枢密院做修订。”
“是！”
毕自严一时间只觉得胸口仿佛压了几块大石头。
想办法充实国库？
陛下，您是在跟老臣开玩笑吗？
“都回去歇着吧，孙爱卿今晚也回去歇息，不要累垮了身子。”
“多谢陛下垂怜，臣告退。”
其他人都离去了，毕自严在那里苦涩地说道：“陛下，这钱恐怕拿不出来。话说出去后，拿不出钱，会寒了人心，陛下请慎重！”
“毕爱卿，你也年事已高，回去歇息，你若是累倒了，朕找谁去算帐。”
“陛下……”
“国库一事，你不必过分担忧，朕会想办法。”
毕自严无奈起身，行礼：“臣告退。”
“对了，朕这里还有一样东西，你看看。”林易从桌案上拿起一些文书，“这是朕最近琢磨的，一些记帐的方法，你拿回去看看，以后有些帐目按照这样来记录，是否会更加直观？”
毕自严疑惑地接过来看。
这竟然是……一幅图！
陛下不是说是记帐方法吗？
毕自严仔细看了几眼，顿时面色变了！
这图竟然是帐目？
而且还是今年国库收支的帐目。
国库的收入分门别类，映射的支出也分门别类。
另外记帐法也有不同，这里面至少在两个以上的相关联账户中等额记录。
其中很内核的一条：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例如毕自严之前找内帑借了三十万两，借的这个就是贷款，是国库从内帑的贷款。
这意味着国库多出了三十万两，这三十万两支出，是算在国库那里。
这样，账户之间的关系就明确了。
并且能够更加全面的反映出钱的来龙去脉。
这是复式记帐法。
精通记帐的毕自严很快就看出了里面的精髓，然后用震惊的眼神看了皇帝一眼，又瞬间收回眼神。
他忍不住颤声说道：“老臣多谢陛下指点，老臣回去好好研读！”
“朕也是随手写一写，未必对，你找到合适的。”
“是是，老臣告退！”
出了乾清宫的毕自严，内心激动无比，那感觉简直是难以言说。
林易倒是松了一口气，毕自严对财务记帐方式的接受能力的确很强很强。
这是记帐方法的变更，以后大明的财政指挥越来越复杂，传统的记帐方法根本不可能满足庞大帝国的须求。
朱家在财政和金融这一块，实在是一言难尽。
当然，审计部门现在还没办法立刻设立，有些事得一步步来。
忙完后，林易就准备去睡觉去了。
“皇爷。”王承恩在整理书桌的时候，突然说道，“您有一段时间没有找礼妃娘娘了。”
“礼妃？”林易立刻在脑海中搜索。
原来是田秀英！
林易看了王承恩一眼，八成是田秀英派人来说了这事，王承恩这家伙心软。
林易一看时间，还早呢！
“那你去宣她过来吧。”
“不按照礼制吗？”
“不谈礼制，快去。”
“是。”
田秀英很快就到了乾清宫，林易一看到田秀英，瞬间有些错愕。
田秀英居然还是个身材高挑御姐！
“陛下，要不臣妾先准备准备？”
“不必准备了，走吧走吧。”
“陛下，臣妾来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