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整天的血战，满桂部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残阳落下的时候，皇太极在中军等侯。
莽古尔泰急得来回走动：“德格类怎么打了一天！一个明军营寨，他打了一天！一整天！”
“安静。”皇太极淡淡说道。
“那个满桂，一个三流货色！”莽古尔泰却越说越来劲，“以前在辽东打的时候，就是一头蠢猪带着一群蠢猪，老子两三百人就可以压着他们打！打得他们连城门都不敢出！”
莽古尔泰这话并非吹牛，满桂以前也在辽东待过。
宁远之战前，明军大小战役，没有赢过。
自十年前萨尔浒之战后，大明对辽东全面失控。
之前大明在辽东有25卫，11所，堡垒107座，2座关隘。
到崇祯二年，大明也就只剩下宁远、锦州、大凌河、右屯、小凌河、松山、杏山、塔山等几个地方。
十年时间，辽西走廊尽头的整个辽东，都被建奴打下来，一场败仗都不曾有过。
而且皇太极继位后，立刻着手开始收拾朝鲜和蒙古，集成东西两线，为全面攻明做准备。
可以说，在建奴任何一个将领眼中，明军都不值一提。
这并非赢学治国，而是实打实的战绩支撑下自然而然形成的傲慢态度。
“大汗，今日确实有些不对劲。”张鸿中说道，“午时的汇报，我军上午引诱明军，消耗掉他们的火炮后，顺利靠近，并拆除了栅栏，填平了一些壕沟。虽说这样打有些麻烦，但对我军来说并非困难之事，无非是骑兵无法快速派上用场，却不至于到现在还无法完全攻克！”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明军是出了名的一打就跑，毫无军纪可言。按理说，只要攻进营寨中，过一会儿，明军就会崩溃。”
正是说话的时候，传令兵飞奔而来：“报！捷报！捷报！”
捷报很快呈递到皇太极面前，皇太极打开看，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满桂军营已经崩溃，我军取胜！”
刚才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天黑之前，德格类回来了，他的铠甲上沾满了血。
“奴才参见大汗！”
“起来说话。德格类，你告诉本汗，为何今日打了一天？”皇太极问道。
“大汗，这一路明军反抗有些激烈。”德格类说道，“我军拆了栅栏，填平壕沟，冲进去的时候，那些明军看到我们，竟然学会反抗了！”
“放屁！”莽古尔泰一听，立刻恼怒道，“你敢欺骗我们！”
“我怎敢欺骗！”德格类苦笑道。
“那些明军是什么？他们是猪啊！他们是猪！是一头又一头不会反抗的猪！”莽古尔泰丝毫不掩饰对明军的轻视，“你是说，我们英勇的战士拿着屠刀进入猪圈，那些猪竟然会反抗了？”
“莽古尔泰，注意你的言辞！”皇太极怒拍桌案。
“大汗，我并未说错。”
“本汗说过多少次，就算我们赢一千回，也不可对明军有任何轻视！骄兵必败！”皇太极面色阴沉，“骄兵必败懂不懂！你去翻翻汉人的历史，有多少在濒临绝境之时奋起反杀的！更何况，明国地大物博，人丁远胜于我们！”
莽古尔泰撇过头，不敢再多说。
“袁崇焕在大凌河筑城，要把城池修到我们家门口来，辽东汉人对我们的仇视，朝鲜无视我们，蒙古是墙头草！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们此次打进来，就能高枕无忧了吧！”
众人沉默。
“德格类，你继续说。”皇太极重新坐下来，面色稍缓。
德格类说道：“奴才的前锋都是精锐，攻进去，里面明军防御有三层。第一层杀完，第二层有一些距离，不至于被第一层的崩溃影响。如此反复，我军打得也甚是疲惫。”
“所以，我军也阵亡了三百六十五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是吗？”
皇太极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竟然阵亡了三百多人！
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要知道，之前攻克坚固的遵化城，八旗没有人阵亡，死的也就是为数不多的蒙古人。
那个叫萨木哈图的人率先登上遵化之后，遵化城的明军被吓得四散而逃。
毕竟被拖欠那么久的俸禄，谁会拼命呢？
“是的，大汗，明军反抗颇为顽固。”德格类说道，“为了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奴才审问了一些俘虏，还带回来一个人，此人是明军中的一个文职知事。”
“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进来，跪在地上：“参见大汗。”
“起来说话。”
“在下刘峰，大明大同随军知事。”
“本汗问你话，你如实回答，本汗不为难你。”
“请大汗问，在下知无不言。”
“明军因何突然变得英勇起来？”
刘峰说道：“前日，皇帝陛下说要在山川坛修建一座忠烈祠，供奉阵亡将士，这件事传到军营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应。”
皇太极颇为诧异，众人面面相觑。
“忠烈祠也不至于让明军突然如此英勇吧？”
刘峰说道：“昨日，军中伤亡惨重。皇帝派内阁重臣抵达军中，从北京城调派了许多大夫来军中救治、包扎，伤员一律带入城内养伤。阵亡者的遗体也全部收入城内，据说要进入忠烈祠，以后发抚恤金要按照此做核查。”
“还有，军中昨日还在传，皇帝亲自在城头召见了锦州总兵祖大寿，这对军中影响也极大。内阁重臣说，只要打得好，都会得到皇帝的召见。”
“不可能！”张鸿中突然说道，“这绝对不可能！明国皇帝和士大夫，视士兵如草芥，根本不在乎士兵的死活，喝兵血在明国是最常见之事，绝不可能会为士兵收尸，更不可能调派人出城带士兵进城疗伤！”
皇太极也觉得这不太可能，如果大明真的这般对自己的士兵，那些年还有他们建州什么事？
“在下绝不敢胡说半个字，那位内阁重臣据说是次辅，亲自监督了这一切，在下身为随行吏员，还协助做了一些事。包括名额的统计。这些事，昨天对全军触动非常大。今日虽说依然有许多人贪生怕死，但敢死战者明显变多了。”
皇太极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看着刘峰说道：“先生愿意投靠过来，本汗非常高兴。”
“来人，带先生下去，好生安置，不可怠慢！”
刘峰一个小小的吏员，没想到会被如此对待，他顿时感激不尽，说道：“小人一定为大汗瞻前马后！”
刘峰被带下去后，皇太极来回走动，说道：“小皇帝这是收买人心，激起士兵的勇。我军今日能取胜，是因为明军空有勇，而无组织，无章法。空有勇可坚守一时，却不能取胜。”
“大汗英明！”
“但明军有勇，实在难得。”皇太极继续说道，“小皇帝有些手段。”
“恐怕是孙承宗的主意。”张鸿中说道，“小皇帝为人急躁，不谙世事，待人苛刻，不是什么明君。他信任人，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大汗不必过虑。”
“但愿如此。走，我们该去犒赏有战功的将士了。战死者也要铭记下来，要保证抚恤！”
“喳！”
“大汗，袁崇焕的兵马没有挖壕沟筑栅栏，就停在广渠门之外。”
“今晚将士们好好休整，明日迎战袁崇焕！”
众将士道：“喳！”
鲍承先笑道：“小皇帝花招层出不穷，但只要明日我军击败袁崇焕部，他就只能躲在皇宫里哭了！”
众人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