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派人送走了张嫣。
他现在哪有时间跟张嫣细聊那些事，明日早朝，他必须早睡。
这一夜又是多事之秋，不知有多少人，在各自的角落里商议着眼下的大局，打着各自的心思。
第二日早朝之前，林易先单独见了袁崇焕。
袁崇焕倒也不是史书上说的那些矮小丑陋，可能每一个时代需要的袁崇焕形象不一样，所以各个时代的描述不一样。
简单来说，他的外表看起来更象一个朴实的庄稼汉。
常年的军旅生涯，已经抹去了他文人的气质，身上有一股坚毅和干练。
简单的寒喧了一会儿，无非是袁崇焕请罪，林易表示体谅云云。
随后，皇帝就抵达了朝堂。
礼毕之后，皇帝说道：“朕已经有几日没有早朝，今日朕早朝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再次声明，现在一切军务必须到枢密院，所有的重大决策，都必须枢密院发出！”
大臣们心头一颤，这明显是在说昨日兵部尚书王洽一事。
立刻有大臣站出来，是兵科给事中张鹏云。
“陛下！臣有事要奏！”
“朕今日不听任何奏事，朕是来通知诸位的！”
林易显然不想这件事继续商议，已经定下来的，这帮货在执行层面看来又打算按照自己的来。
如果今日再跟他们商议，又是胡扯半天没有结果。
“陛下！就算您是来通知我们的，臣也有话要说！”
“奏疏写上来，不要在这里说！”
“陛下！王洽身为兵部尚书，奏疏兵事，是他的权责！”
“爱卿是兵科给事中？”
“是的，臣是兵科给事中张鹏云！”
“拖出去杖二十！”林易摆了摆手。
立刻有大汉将军过来，架起张鹏云。
张鹏云高呼：“陛下，臣身为兵科给事中，谏言是职责，陛下难道要做一个昏君吗！”
“朕之前就下达过命令，一切军令出自枢密院！兵部在这个时候拦截军情，呈递上来，是为何意！”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也冰冷了。
“朕的命令，诸位不听是吗？”林易扫视一圈群臣，“你们要听谁的？”
“兵部统筹兵事，这是本朝一直沿袭的制度，陛下临时再改，实属不智！”被拖到门口的张鹏云大声道。
“陛下！臣也有话说！”另一个兵科给事中刘懋也出来了，“臣认为不能完全隔离了兵部！”
“停！”林易突然道。
大汉将军停住脚步。
林易盯着张鹏云，再扫视一圈群臣，再看看刘懋。
大明朝的文官们要针对一件事，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是会派一些人先打个头阵。
高捷和王桓是，今日的张鹏云和刘懋也是。
张鹏云和刘懋说出来的话，就是许多人的心声！
这事背后是权力的斗争，是利益的争夺。
以往都是兵部发命令，包括发饷和调运粮食，这些都是肥差，现在突然把权力给了枢密院，有些人当然不爽了。
可别以为这背后只是兵部收益，非兵部的官员，未必就没有拿！
“兵部这一个月干了什么？”林易的语气恢复到平静，平静得有些发冷，“朕来问问你们，侯世禄现在在何处？”
群臣沉默。
“王洽，你还没呈递辞呈，你今日来了，你来说，侯世禄人在何处？”
“回禀陛下，侯世禄应该在回京的路上，但臣不知侯世禄此时此刻具体在何处？”
“有没有人知道侯世禄人在何处？”皇帝的语气突然加重。
“侯世禄前日在顺义，再前几日在蓟州。”出列的是袁崇焕，“臣遇到过他，考虑到通州空虚，臣让他去通州！但后来侯世禄为何没有在通州，臣就不知了。”
林易道：“你觉得蓟州兵力充足，所以让他去通州，但通州却没有让他进城，他只好拖着疲惫的兵力前往顺义。前脚刚到顺义，后脚建奴就来了！他和满桂，只能领着疲惫的兵马御敌！”
“建奴入关，你们惊恐！建奴攻破遵化，你们惊恐！建奴抵达蓟州，你们惊恐！建奴攻破顺义，你们还是惊恐！你们谁有考虑过，为何遵化被破，为何蓟州不守，为何顺义被破！”
皇帝愤怒的语气在大殿内回响。
“谁来告诉朕！”
没有人回答，连孙承宗和袁崇焕也保持沉默。
“九月袁崇焕派谢尚政领兵去遵化，就担心建奴借道入关攻打遵化，为何王元雅不让谢尚政进城？韩矿，你来回答朕！”
韩矿出列道：“盖因辽东军入城，恐引起遵化驻军恐慌。”
“为何会恐慌？”
“之前遵化已经拖欠兵饷，发出过哗变，士兵不满情绪日渐深重！此时若辽东军再至，必然杯弓蛇影。”
“你的意思是，王元雅也实属无奈？”
“是的。”
“后来王元雅拒绝赵率教的兵马入城也是？”
“是的。”
好好好，这个首辅还是可以继续当下去的。
“为何如此？”皇帝又问。
这下韩矿沉默了。
“谁来回答朕，为何如此？你们不敢说？那朕来说！因为拖欠军饷，人心有怨言！辽东军与遵化兵马相互不信任！就象通州不让侯世禄兵马进城一样！”
大臣们依旧沉默。
“兵部给的防御之策是勤王大军汇聚蓟州，死守蓟州，侯世禄去了，结果呢？结果行军数百里，绕道一圈，回到顺义，疲惫之极，遭遇建奴，被打得措手不及！”
“这就是兵部给朕的御敌之策！”
大臣们沉默。
“张鹏云，你是兵科给事中，你的权职范围中有一条是不是针对军务，向朕提出批评和建议？”
“是。”张鹏云此时说话的语气明显没有刚才足了。
“那你来告诉朕，侯世禄在何处？”
“臣……臣……”
“诸位总不能只提意见，制定策略，不考虑后果吧？”
“臣等有罪！”大臣们这个时候齐刷刷跪下，“请陛下息怒！”
“王洽。”
“臣在。”
“你说朕罢免你，对不对？”
“臣失责，陛下罢免臣，是陛下对臣的恩德，臣跪谢天恩！”
“刘懋一起拖出杖二十！他们既然那么想要决战，杖完给他们甲胄和兵刃，送他们出去跟建奴死战！”
刘懋和张鹏云一听，人直接傻了。
我们被打屁股后，休息一段时间就能缓过来，而且还能博取一个名声。
让我们出去跟建奴死战？
“陛下……”
刘懋正要说什么，皇帝说道：“你们不是认为应该集结兵力跟建奴去决战吗？就由你们两个先开始！”
大汉将军将刘懋和张鹏云拖出去。
林易转身长袖一甩便离去：“再让朕知道非枢密院的官员擅自决断、干涉军务，朕就要他的脑袋！”
“恭送陛下！”
收缩战略，在目前显然是最佳，侯世禄这种人在明末是正儿八经的猛将，但在此次事变中，却因为兵部的策略制定有问题而被拖累。
明军在己巳之变中为什么一路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种内耗。
孙承宗的策略，聚集在北京城下，是最稳妥的，可他的出现，无疑是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
退朝后，袁崇焕回到军营。
中午的时候，在孙承宗的陪护下，林易亲自出城查看了。
他去查看的不是袁崇焕的军营，而是城西耿如杞和卢象升的军营。
在这里，他见到了这位明末悲催的名将。
此时的卢象升，还只是大名府知府，并未在军事上展露头角。
“卢象升，朕问你，如果建奴重兵攻打你这一路，你可愿意死战？”
卢象升面目俊秀，说话却中气十足：“臣唯身死以报君恩！”
“不，你可不能死，象你这样在危难时刻赶来的官员，才是大明栋梁，等建奴退兵之后，朕找你好好谈谈。”
“谢陛下！”
随即，林易又查看了军营附近挖的壕沟，布置的障碍。
皇帝亲自来视察，大军的士气自然也空前高涨起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最新消息传来，皇太极的兵马竟然已经抵达大兴县！
距离北京城仅有数十里！
十八日，建奴主力推进到高密店，午时过后，进入到城南附近。
当天，袁崇焕的后续主力也陆续赶到。
此时，北京城内的居民已经能听到外面那轰隆的马蹄声。
战云滚来，笼罩住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