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官学中，被诸葛玄说服的何夔以及和洽准备在这里担任一段时间的博士，借此近距离的观察袁术的所作所为究竟是真的改变了，还是在装腔作势。
但在这里呆了没两天，他们的注意力便从袁术的身上转移到了同僚以及士子的身上。
在教书之馀与同僚饮茶交谈，快乐的让他们误以为回到了以前的时光里漫游。
一日，何夔、和洽、诸葛玄、袁涣四位名士坐于位于官学内半敞的茶室之中，窗外泥土湿润，草木萌动，天地间一派将舒未展的生机。
何夔目光掠过庭中，瞥见一眉宇疏朗、面如冠玉少年正立于一棵老槐树下，树干上皴纹斑驳，新芽初破。
少年身形颀长，静观草木，其神凝而不散，竟似与这天地生发之气浑然一体。
何夔见此眸中精光一闪，转向诸葛玄，声音温润中带着毫不吝啬的赞赏：“玄公，庭外临树观象的少年，莫非便是令侄孔明？”
“观其气度，如惊螫后第一声春雷，沉潜中蕴藏万钧。诸葛氏有此麟儿，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诸葛玄闻言，却微微摇头：“何公谬赞，实不敢当。此子……确有些颖悟，然恰如这惊螫时节——万物惊醒，他却样样欲窥，样样欲得。
今日研习经义，明日揣摩兵法，后日又沉醉于天文历法。博则博矣，却如春雨漫灌，难入九仞之深。”
语毕，他垂目轻呷一口茶，目光却仍穿过袅袅茶烟，落在侄儿身上。
样样好奇却样样浅尝，终究难以精通，诸葛玄很想说一说对方，但他这个侄儿自小便有主意，长兄诸葛瑾带着继母已经到达江都，他这个做叔父的又不好多说些什么。
“此言差矣，《诗经》中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和洽接话道：“这学的多了，未尝不可能样样精通。”
“借诸位吉言了。”
诸葛玄苦笑道。
不过这种喝茶闲聊的时光，让从家乡一路逃出来的诸葛玄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他心道，若是后将军的麾下能够一直保持这种氛围，或许得天下的，便是后将军了。
“涣公，那是后将军的大公子袁耀吗？”和洽指着刚来到庭院的少年，朝着袁涣询问道。
几人目光投过，便看到了一个年领约弱冠，面容可称俊朗，但细观之下，却总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被繁华浸润的纯净气质少年走到诸葛亮的身边，不知道正在与对方说些什么。
“是袁耀，这孩子比他爹强多了。”袁涣淡淡道：“相比较袁本初那几个勾心斗角的嫡子，没有竞争者的袁耀性子与他们相比较也纯真多了。”
“就是生的世代不对，若是生在治世，以汝南袁氏的门第，少说也有他一个三公坐。”
“可惜”
袁涣叹息一声。
到了这种地步，汝南袁氏的门第虽然也能够起到作用，但远没有治世的时候作用大，而且随着天下越来越乱，门第的作用也会越来越弱。
因为规则的力量，只有在秩序尚存的时候才能起到作用，在秩序不存的时候，武夫所代表的暴力，才是唯一的真理。
其馀三人闻言，皆饮茶不语。
要不是这个年代，他们上哪能够和袁涣坐到一个桌子上喝茶？
袁涣出身“陈国袁氏”，他的父亲袁滂，官至司徒，按照朝廷一个箩卜一个家族的潜规则，袁滂能够官至司徒，那么袁涣也一定能够官至司徒。
“终究是少年心性，这才看了一会树，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了。”诸葛玄看着跟着袁耀离开的诸葛亮，岔开话题道：“这次，不知道又去研究什么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袁涣开口道：“他们应该是去看公路制糖去了。”
“制糖？这种奇技淫巧，岂是后将军能够做的事情？”
何夔、和洽闻言人都懵了。
不是吧，他们来之前袁术俨然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怎么他们刚来没几天，袁术居然去研究制糖了。
难道说
两人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他们俩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丧门星，刚来到寿春，便把袁术克的玩物丧志了。
“这个我倒是听阿亮说过。”诸葛玄颔首道：“据说后将军从古籍中得到一方子，可以用甘蔗制糖，而且成品要比饴糖更甜更纯粹。”
袁涣闻言冷笑一声：“这也就是他袁公路，若是旁人，还真找不到如此偏门的方子，更没办法在寿春还有甘蔗存量。”
“为了重现这个方子，他还来请教我如何利用卦象来提高产出。”
“也就是他，其他人根本没有这个条件。”
众人闻言齐齐颔首。
甘蔗这种东西在汉代多在交州以及更南方种植，也就袁术喜欢吃，会遣人去买了运输，旁人就算找到了这方子，也苦于没有甘蔗可以试验。
“等见到后将军，我要多多劝解他将精力用在养民上。”何夔皱眉道：“而非是用来研究这些奇技淫巧上。”
他来都来了，就算没打算效忠袁术也不能就这么走了，至少也得做出一番努力以后，发现袁术真的没有悔改的想法再走。
若是他现在走了袁术再度振奋起来，那岂不是说明不是袁术的问题，而是他何夔克袁术？
“我没有何公这样的志向，我只想在官学中多多发现一些品德过关的士子推荐给后将军。”和洽柔声说道：“我想若是后将军的身侧都是这些品德过关的士子。”
“耳濡目染之下，后将军的性格脾气，也会得到很大的改观吧？”
袁涣摇摇头，他对于这两个不了解袁术到底是这么个路中悍鬼的同僚想法感到绝望。
与其相信袁术能够被改变，他都不如相信袁术能够称帝呢。
“我倒是觉得”诸葛玄迟疑道：“后将军此举并不是为了个人的享受，毕竟后将军再怎么喜欢吃糖，又能够吃多少呢？”
“若是他真的用甘蔗制出糖作为淮南的特产售卖到其他地方换来马匹粮食布匹等等，对于淮南的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闻言，其馀三人齐齐嗤笑一声。
就袁术那个人，真的会想着惠及百姓吗？
要是真的，他们立马就尊袁术为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