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袁术的指尖轻触琴弦,他夜游层次的精神力量如涓涓细流,自然而然地融入抚琴的动作之中。
“铮——嗡……”
一声清越的泛音沛然腾起,初听如幽谷寒泉滴落深潭,空灵圆润,在空气中荡开圈圈无形的涟漪。
不待此音消散,琴音陡然拔高,化作一声清唳,仿佛月下孤鹤引颈向天,其声清冷孤绝,竟在众人识海之中映照出一幅清淅的幻境——冷月、寒塘、孤鸿影。
就在这万籁俱寂,唯有神魂之音袅袅之际,袁术低沉的吟唱声随之响起。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当最后一个音符随着袁术的吟唱缓缓消散,演武场上依旧笼罩在一片奇异的静谧之中。
孙策率先从这玄妙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方才与纪灵切磋时消耗的精力竟已完全恢复,甚至神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敏锐。
“明公,此物是不是太过贵重了。”
孙策一想到自己能够给周瑜带来此等宝物,心中便焦躁难耐,渴望见到对方见到此等宝物以后,那副诧异表情的样子。
但他也知道,此物太过贵重了,以他和周瑜如今的分量,用这种宝物送礼,还是太过了一些。
袁术轻轻合上琴匣,将那弥漫场间的玄妙道音隔绝。
他看向孙策:“伯符,你现在还不是我的义子,去望庐江周氏,只能以孙氏的名义前往。”
“庐江周氏,虽远不如我袁氏,但也是两世三公,你那朋友身为周氏嫡脉,周遭的人眼光颇高,若是不带着上好的礼物前去,岂不是落了你朋友的面子?”
“明公。”孙策目光凌厉:“若是我那朋友真是看礼物决定态度的货色,也不配做我孙策的朋友。”
“我相信能够被伯符当成朋友的,绝对不是这类人。”
袁术笑道:“但正因为你那朋友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才不能亏待了对方。”
“沪江周氏,乃是扬州二世三公的顶尖世家,在你们此次领兵征讨地方的影响力,还要远胜于我汝南袁氏。”
“若是此物能够换得庐江周氏的支持,换得你们能够在打下江东以后,快速的创建统治基础。”
他的手轻轻的拂过琴匣:“也不枉鹤鸣秋月从那场浩劫中侥幸存活下来。”
虽然其主人没有活下来,但是有袁氏的门生故吏私藏了一些袁氏府上的宝物以及典籍还给了袁氏。
“带走吧。”
袁术转身离开:“连汝南袁氏的嫡长子都没办法在天下渐乱的时候保护自己的性命,这些死物留在库中又能如何呢?”
“与其留给击败我的诸候,充当提出的战利品,不如早日将其用掉,为来日增添一份胜算。”
“明公。”
孙策的手扶在装有琴匣的箱子上,心中触动。
“哦对了。”
袁术仿佛忽然想起什么,驻足转身:“子衡。”
“后将军。”早已候在不远处的吕范应声快步上前。
其身后,数辆马车满载着捆扎整齐的竹简,上面载着的是袁氏从启蒙开始的族学。
这些典籍,会伴随着孙策一同前往横江津一带,随后跟着孙策踏向一统江东的脚步。
“清点清楚了没,可有遗漏?”
“清点清楚了,未有遗漏。”吕范拱手说道:“范这段时间也粗粗读了一遍,其中有些不解的地方,也请教过袁术蒙学的讲师。”
“虽然不敢说精通,但是教导破虏将军还是够的。”
“你的才学,我还是相信的。”袁术点点头:“你可要记得督促伯符学习,切莫因为征战,便怠慢了学习。”
“范,铭记在心。”
待得袁术走远,吕范一脸兴奋的回到孙策的身边。
“伯符,我今日始知汝南袁氏的底蕴。”他指着马车上的竹简对着孙策说道:“虽然只是教导族中幼童启蒙的,但其中的有些书籍,连我读了都获益匪浅。”
吕范意犹未尽的说道:“真若能入袁氏藏书阁遍览群经,此生无憾矣。”
“不过是一些呆板文本罢了。”孙策面色僵硬道:“真的值得子衡如此珍重吗?”
“伯符此言差矣。”吕范表情严肃道:“怎么称呼这些典籍为点半文本呢?”
“这上面记载的,可都是先贤们的智慧。”
“原原来如此。”
孙策原本极其美妙的心情,随着这些书简的到来,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伯符家里是地方豪强出身,我呢,家中比伯符家中稍好,但也仅仅是寒门。”
吕范看孙策不以为意的样子,误以为孙策的精力全都用在军事上了,对这些不了解:“地方豪强壮大后必求转型,伯父家中亦是如此,但若天下不是现在这种样子,以伯符家的情况,想要转型难上加难,因为伯符家中上去了,便代表着有别人家要下来。”
“这些把持着各地大大小小官位的,便是世家,虽然这些地方世家往往不如地方豪强家中有钱,但他们有官可以传承下来,只要官位在身,便是这些豪强家中有再多的钱财田亩,在他们眼中,也弱如鸡仔。”
孙策听着吕范滔滔不绝的讲解,面色越发的僵硬。
他哪里是对这些不清楚?
他明明就是下意识的排斥读书而已。
但这种事情,孙策又不能明着跟吕范说。
“可是如今天下不是变了吗?”
眼瞅着纪灵走远了,才走过来的韩当替孙策辩解道:“当年征讨黄巾的时候,先将军便立下大功。”
“如今天下乱了,汝南袁氏这种顶级世家,不还是要依靠出身地方豪强的孙氏为其征战吗?”
“我看子衡你就是读书读的太多了。”
韩当言语之间,皆透漏出来一股没有被知识污染的美。
“我家里是世代在辽西郡令支经营贩马营生的,如今在军中立下的军功,不也远胜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
闻言,吕范张口欲言,但看着韩当纯真的眼神,他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你和武夫讲什么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