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绾,还有一事。让阿耀随首批士子一同入官学就读。”
“宗主?”袁绾愕然抬头,“袁氏族学承《孟氏易》真传,天下儒宗皆仰之。官学初立,何不让公子先在族学深造?”
“正因族学太过权威。”袁术转身,语气凝重,“才让袁氏子弟只知家学,不识天下,我要让阿耀在官学里,听听何夔讲《尚书》,和洽论《诗经》,与寒门子弟辩难切磋。”
最好是能让袁耀和年龄相仿的诸葛亮交个朋友,循循善诱之下,让诸葛亮的扶汉的志向被扭曲成为扶袁之念。
就象是周瑜和孙策一样。
看着依旧不解的袁绾,袁术再度说道:“这天下,乃是大争之世,即便我袁氏的《孟氏易》贵为朝廷五经之一,也不能平天下。”
“阿耀是我的继承人,怎么能够困守一家之言呢?”
袁绾恍然顿首:“宗主深谋远虑,绾这就去安排。”
“去吧。”袁术刚要转身,旋即想到什么:“我记得族中有一“焦尾”级别的名琴鹤鸣秋月,取出来包好,我要用。”
“唯。”
袁绾并没有象袁胤一样询问什么,他只是领命就去做。
反正他们宗主的性格从年少时便一向如此,若是真的节俭起来了,他还有些不适应。
“先生请。”袁绾虚手一引,为诸葛玄带路。
“劳烦袁府丞。”
“今天天气这么冷,阎主簿,多拨一些肉食到各军营,让士卒沾点荤腥。”袁术又看了看天色:“随后就要开始整顿军纪了,匪军不分的部队,谈什么匡扶汉室呢?”
“唯。”阎象拱手颔首,再抬眼,袁术已经消失在他们的面前了。
偌大的庭院内,只留下了阎象、杨弘以及鲁肃。
“主公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杨弘心疼道:“这是心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能够有这样的转变。”
“常言道物极必反。”阎象上下看了看杨弘,心中冷笑一声:“主公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若是想要帮主公维持住现在英明神武的状态,那我们就要让主公看到他转变以后带来的收获。”
“若是让主公觉得自己奋斗了都没有成效,势必会再度回到以前的状态。”
“但若是太过顺利,也会起反效果吧?”杨弘思索了一会:“不如待得时机成熟,我们劝主公称帝如何?”
!
正在想着如何处理同僚关系的鲁肃闻言眼睛都睁大了。
这种事情都可以正大光明说的吗?
虽然他也有这种想法,但他都是在家关着门偷偷摸摸的说。
“也好但是现在时机不成熟。”阎象沉吟道:“如今天下尚尊汉室,主公纵有玉玺在身,也不能妄自称帝。”
“子敬,你怎么看?”
他看向鲁肃,想要听一听这个身材魁悟到不似文人的谋士什么想法。
顺便统一一下内核谋士的思想战线。
“天下易主,已为大势,主公居于此,当待其时。”鲁肃回答道:“以淮南之地便称帝,完全是将天下群雄视为儿戏。”
“我看等到主公能够兵马位居诸候第一,天下乱象已不可止的时候,便可以趁机劝主公称帝了。”
“如此甚好。”
听到鲁肃的回答,阎象很满意的瞥了杨弘一眼,彷佛是在说。
看看,象你这么没脑子的人已经很少了。
“姑且如此吧。”
杨弘察觉到自己势单力薄,握紧了手。
阎象多了鲁肃助力,他也需要查找帮手才行。
“若弘农杨氏主脉未困于长安,我亦可得族中臂助”
真正的顶级世家是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的,都是四处投资,这样,不管是哪一方势力定鼎天下,世家都能够在新朝延续下去,并依托先发优势在新朝的权贵圈子里面占据一席之地。
暮色四合,诸葛玄一家终于在新安置的院落中安顿下来。虽不及琅琊故居宽敞,但庭院清幽,屋舍整洁,一应物什俱全,可见袁绾安排得极为周到。
诸葛玄挥退仆役,在堂中坐定,目光落在静静立于窗畔的侄儿身上。
“阿亮。”诸葛玄轻声唤道。
诸葛亮闻声转身,躬敬行礼:“叔父。”
“今日之事,你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诸葛玄抚须问道,“依你之见,这位后将军,是何等样人?”
诸葛亮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会,沉思间,他清澈的眼眸中似有微光流转。
片刻沉寂后,他方缓缓开口:“叔父,后将军此人……与外界风评,殊为不同。”
“哦?细细说来。”
“其一,其人能自省,知取舍。”诸葛亮道,“他痛失南阳,却能于败中思变,言及不破不立。面对族产之巨,竟能克制贪念与守成之心,甘愿散财强军,非寻常诸候魄力可比。”
“其二,其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他继续分析,目光扫过和两位姐姐在庭园中嬉戏的诸葛均,“他对吕布,赠美人甲胄以惑其心;对叔父,则赠院落、授官职以安其家。恩威并施,手段极为老练,尤其设立官学,更是目光长远之举,非只顾眼前兵戈者所能及。”
“其三,亦是侄儿最为困惑之处,”少年微微蹙眉,“他对于曹操之警剔,远超常理,即便在议事厅中,众人皆言曹弱袁强时,他眼中的忧惧也未曾稍减。仿佛…他笃信那曹操未来必成心腹大患,且对此抱有极深的…无力感。”
诸葛玄闻言,悚然动容,他仅是习惯性的考校,却未曾想到,这年仅十四岁的侄儿,观察竟已如此敏锐深刻。
“那么,依你之见,此人可能成事?”
诸葛亮沉吟良久,最终轻轻摇头:“叔父,此事…难有定论。他确有雄主之潜质,醒悟之后,决断力、手段皆属上乘。然其过往积弊已深,淮南内外隐患重重。最终能否成事,需观其后效——观其新政能否持之以恒,观其麾下人才能否尽展其才,观其能否将这份清醒贯彻始终。”
“至少目前来看,后将军治下于可暂作栖身、静观风云之地。”
“也好。”诸葛玄长出一口气:“眼前这局势,哪里都乱,若是寿春真的能够作为栖身、静观风云之地,让我将你们兄妹几人养大,我便心满意足了。”
“等到官学开展,你和均儿一同入学吧。”
“唯。”
兴平二年,太祖忽开府库,尽散珠玉于将士。裁九成卤簿,唯留青盖车一乘。遣散妾室时亲为择婿,赐锦妆二十箱,独留诞育子嗣者三人。自是与士卒同灶而食,麦饭脱粟,谈笑自若。
阎象夜捧简牍泣谏:“主公乃四世三公之胄,何自苦若此?”太祖指邺城方向叹曰:“本初坐拥四州而纵情声色,吾今与士卒共冷暖,正要天下知世家风骨亦有两分!”会大雪压帐,见卒颤栗,即解紫貂裘覆之,赤单衣巡营,三军望见皆涕下,愿效死者以千计。
史臣曰:太祖此举,较之吴起吮痈、霍去病倒酒尤有过之。观其散尽私财而聚军心,弃享乐而励壮志,岂非天命所归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