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美梦呢?靠着舒服吗?”
陈遥温柔的声音钻进安逸耳朵里。
从老系统里抽离出来的安逸,确实闻到一股温软的气息。
要是能天天枕在陈遥肩膀上。
就是让我开豪车住别墅我也愿意啊!
“为了祝贺我们闯进北电三试,晚上我请客吃海底捞火锅怎么样?”
安逸连忙岔开话题,两人一起往八号线换乘。
“海底捞?!”
陈遥有些激动,这一个月她都多少天没见过荤腥了。
安逸见自己的骼膊被两只小爪子紧紧掐住,忍不住警告道:“松手,疼!”
自己这位前妻是个酷爱火锅的人,未来在北电上学的时候,一个礼拜能吃六次,不仅吃成了海底捞的,还被邀请去参观工厂。
安逸很好奇,遥妹是怎么吃那么多火锅不起痘痘的。
而且还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外面大堂里吃,不孤独吗?
出于关心,安逸在老系统里翻阅起未来陈遥的演艺生涯。
发现她考进北电后,在唐仁的日子并不好过。
星途也是非常坎坷,蹉跎到三十岁之后上了网络春晚,事业才逐渐有了起色。
“我就知道跟着你有肉吃!”
陈遥心里乐开了花,原本她打算坐地铁回快捷酒店的。
但北电复试考完,她手头上也没什么正事可干。
回到房间也是和机构同学大眼瞪小眼。
反正一遇到安小狗,就肯定有饭吃。
能改善伙食,干嘛不赖着他!
吃!
吃垮这个负心渣男!
“我听说中戏复试要考声乐的,你身后也没背乐器啊?”
陈遥有些纳闷,艺考明明每一试都那么难。
安逸永远都是云淡风轻,好象吃饭喝水这么简单。
“你会作词作曲啊!”
陈遥学过吉他和钢琴,勉强能磕磕绊绊弹几首。
“不会!是想找你演电影的导演,我跟他说帮我做两首艺考用的歌,我就帮他要你的联系方式~”
看着安逸又在那胡说八道,陈遥白了他一眼:“你看我象傻子吗?”
“不象——”
陈遥拍了拍安逸的肩膀,小伙子很上道啊。
“就是!”
安逸的背后猝不及防挨了一记重拳。
“你等着!等你以后成大明星了,这些都是你的黑历史!”
陈遥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忽然停下脚步。
她捋了捋发丝,笑得很璨烂。
等我成了大明星,我只在乎你一个人!
安逸回头的时候,川流不息的人潮中,陈遥的那张脸,竟让他看得有些痴了。
“愣在那干嘛?是考的太累走不动道了吗?”
陈遥对自己的魅力很满意,捂着嘴呵呵直笑。
在八号线的车厢里,这次两人就没那么幸运抢到座位了。
“这小妮儿跟在身边太乱道心了,回去得看两集碎尸案缓缓。”
他们被人群挤到了车厢的拐角,安逸用力把手臂撑开,护着里面的陈遥。
“你的歌叫什么名字?”
“漠河舞厅。”
“漠河在哪里?没想到你对舞厅念念不忘,都写到歌里去了!”
安逸在遥妹心中的模样,立马变成了在风月场里,被符文战士簇拥着声色犬马的情场高手。
女人的脑回路果然是不可理喻的。
安逸看穿了前妻眼中流露出的潜台词,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你弹我做啥子,你背着我在舞厅里找新欢了是嘛?”
陈遥摸着被赏了脑瓜崩的后脑勺。顿时戏精上身,委屈的看着安逸。
周围乘客吃瓜的眼神,在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斩了过来。
“咳咳这是我从看过的一篇新闻报道里有感而发写出来的。”
安逸也不好说是人柳慡老哥写的,毕竟这歌是2020年才出的。
对不住了柳慡,等我成了叔圈顶流,肯定记着这份恩情,未来拉兄弟你一把!
“漠河有个歌舞厅,里面经常有位老人,听着复古音乐,独自起舞。”
“记者就问他为何总是在这独舞?”
“老人便将自己的故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原来老人名叫张德全,他的妻子生前最爱跳舞。两人常常溜进堆满杂物的货仓,点起一盏灯,在狭小的空地上练习舞蹈。”
“此后几十年,张德全老人未再婚,也无子女,便经常到舞厅里独舞,怀念热爱跳舞的亡妻。”
听着《漠河舞厅》的背景故事,陈遥撅着嘴小珍珠说掉就掉。
两道清泪就挂在她圆润的下巴上。
“呜呜还骗我说是别人给你做的歌!”
安逸看到哭的梨花带雨的陈遥,心都要化了。
鬼使神差的把小米2掏出来,递了过去。
“你是不是老讨厌别人骗你?我能感觉的出来。”
陈遥打开安逸手机,发现桌面壁纸依然是报名缴费时候的她。
心里有些窃喜,脸上却还是不满:“我最讨厌被别人骗了!”
“善意的谎言呢?”
“也不行!”
陈遥按照安逸的指引,打开了存在微信收藏功能里的deo伴奏。
这是安逸怕u盘出问题,在手机里特意备份的。
在狭窄逼仄的车厢过道,安逸的脸侧在陈遥的耳旁。
两个人的姿势属实有点暧昧。
陈遥的白色耳机线不够长,所以只能离的很近才能勉强分出一人一只。
《漠河舞厅》的前奏还没响起。
安逸的气息吹在陈遥的耳廓。
陈遥察觉到耳边的异样。
刚要开口提醒,前夫温热的喉咙和酩酊的声线从天而降。
“如果有时间
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
请转过身去再惊讶
尘封
入海吧”
一个升c小调转升f小调,向上纯四度的转调。
悠扬的小号声,缓缓进入的吉他指弹。
贝斯、键盘、手风琴,在鼓点中有序铺排在细节里。
安逸的思绪随着《漠河舞厅》的前奏。
情不自禁的代入到老系统里,有关《白日焰火》男主张自力的心路历程。
一曲完毕,陈遥还沉浸在伤感悲凉的氛围里不可自拔。
安逸却突然睁开眼睛,拔掉耳机就往刚刚打开的列车门外跑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陈遥,只好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下一秒,安逸已经把头埋在开放式的垃圾桶,狂吐起来。
“安逸,你怎么了?”
看着前夫哥整个人脸色煞白,喘着粗气的模样。
陈遥有些吓坏了,连忙想去找站台工作人员求助。
安逸摆摆手,示意不用。
中午还没吃饭,胃里的酸水涌上来,烧的食管火辣辣的。
“水?水有吗?”
陈遥慌慌张张从自己书包里掏出粉色保温杯,此刻也顾及不了间接接吻的尴尬。
在温水的压抑下,安逸的状态稍微好了一点。
我尼玛!
老系统的角色仿真怎么变得这么真实了!
他仿真前哪能想到,张自力以前居然是个刑警队长。
安逸接过陈遥递来的纸巾,长出一口气。
满眼都是煤场发现的各种尸块。
尸块上的纹路,就象是菜市场里被大卸八块贩卖的生肉。
哪怕闭上眼,都是张自力在酷热难耐里查碎尸案的样子。
关键,安逸是直接代入到“张自力”的视角。
发廊里飞扑嫌疑人砸在地板上的生疼,出勤只带了一副手铐害死的两个同事,还有第一次开枪自卫
“呕!”
不能再想了
安逸感受到胃里的翻江倒海,又有些想吐!
“怎么办啊,我陪你去医院吧?”
陈遥顺着安逸的后背,想着能让他好受一点。
“七七,不用担心,我没事!”
“就是想到了一些画面,太恐怖了。”
安逸长这么大,哪见过这些啊。
刑警出的都是什么现场?
那绝对比殡仪馆和医院停尸房里看到的还要惨烈。
自己抬起警戒线走进案发现场的时候,还要忍受那股永远忘不掉的怪味。
对于尸体不光是看,还要戴上手套,上手去检查。
按照局里老师傅手柄手带出来的刑侦经验。
去搜集现场的蛛丝马迹。
远抛近埋、熟人作案、物质交换、尸体说谎、第一现场至上
安逸不是仅仅经历了一部电影,而是经历了张自力人生的‘大起大落’。
甚至张自力和前妻还有桂纶美发生的旖旎情事,都历历在目。
到最后领导的饭局上,本应是破案功臣的他无人在意。
张自力又变成了浑浑噩噩的保安。
每每想起桂纶美,心里就如同刀绞。
懊悔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本以为能凭借破案的功劳,再次穿上那身引以为傲的警服。
谁知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失魂落魄的他,独自一人走入‘白日焰火’夜总会的舞池里。
身旁都是跳着探戈成双成对的舞者。
而形单影只的张自力,情不自禁跳起绝望的舞步。
只不过回过神来后,安逸的生理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
原本在张自力心境中还能自冾的安逸,回归到自我的本体。
依旧是涉世未深的少年。
他的身体在本能的想要抗拒这段陌生的经历和感受。
这种心理上已经接受,生理上还在抗拒的强大落差。
在张自力作为刑警开枪击毙嫌犯的回忆里,达到突破身体的阈值。
“那就不要再想了,不提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考中戏复试啊?”
陈遥话说出口的瞬间就有些后悔了。
她绝对不是出于私心,想要和安逸上同一所大学。
安逸抬起头,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一脸坚毅道:“中戏表演第一我当定了,张鸣恩也拦不住,我说的!”
就特么因为这个中戏复试,自己才贸然去体验这种犯罪片。
又是刑警队长查案,又是开枪自卫,还害死了好心的小王。
和素昧平生的女人以夫妻身份生活
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怎么可能不去考?!
“你身体能撑得住吗?”
看着脸上都没有什么血色的安逸,陈遥还是觉得应该去医院。
安逸半瘫的靠在站台柱子上,强颜欢笑:“走吧,吃点午饭垫一垫,状态会好些。”
和陈遥走出鼓楼大街的地铁口。
自从上次来这边和陈遥下馆子后。
他发现这边的小饭馆明显要比南锣鼓巷那边的餐厅味道要好。
两个人在一家陕北面馆里找了靠墙的位置坐下。
安逸坐在凳子上,脑海里还是老系统里体验的人生。
这段经历真实到,他现在会不自觉的否定自己东山省艺考生的身份。
行为上还留着冰城刑侦口的一些职业习惯。
出勤,上铐,审讯,第一次看见凶手抛尸最后亲手柄本可以陪伴馀生的桂纶美给送了进去。
一首歌的时间,自己居然进行了这么漫长的仿真。
在老系统里安逸最少待了六年。
没想到张自力人生中最动荡的几年,竟然就只过了一首歌的时间!
“老系统的角色仿真也太够劲了!”
安逸都感觉自己会查案了,要不是没有警校学历,还有联考资格,他甚至连实习阶段都可以略过,直接去刑侦口报道。
因为他的查案经验,全都在大脑里。
现场勘查、提取物证、群众走访、研判死者生前的行动轨迹与精神状态
“我靠,我到底是谁?”
安逸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很多演员演过一些角色后,多年都走不出来。
比如“小姨妈”邓嘉佳采访时,提到自己演完《无证之罪》里的朱慧茹,半年后还会做噩梦,会从梦中突然惊醒。
《大明风华》里的胡善祥,邓嘉佳拍了8个月,代入到波谲云诡的后宫中,她会把朱瞻基的第一任皇后形容成西方戏剧史里‘浮士德’的形象。
一个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惜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做交易的人。
换做是以前的安逸,只会嗤之以鼻,觉得不过是这些演员装模做样故弄玄虚罢了。
现在自己是彻底回不去了。
本来张自力的角色经历,只需要由廖钒一个人承受。
现在安逸仿佛又重新饰演了一遍自己版本的张自力。
他甚至都不敢想,会不会在内心的某个角落。
一颗不起眼的种子,在某一天突然生根发芽。
这一刻,安逸也彻底感受到了,作为演员想要扮演好角色,必然要经历的负面体验。
入戏和出戏,是伴随着演员整个演艺生涯最困难的两个课题。
有入戏太深的明星夫妻,也有出戏后分道扬镳的患难兄弟。
越是能主动放下戒备袒露心扉的演员,入戏就越轻松。
拍完戏份之后,回归到日常里。
想要从角色的状态中出来,摆脱角色对自身的影响,就越困难!
每个角色演完后,或多或少都会留一些东西在演员身上。
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够彻底走掉,很难说。
像哥哥张国荣,就是足够生动的例子。
不过看到饭桌对面,一边担忧的看着自己,一边时不时整两口小菜。
包子握在手里,型状已经少了一大半。
嘴巴里鼓鼓囊囊,都快塞成仓鼠模样的陈遥。
安逸一下子释然了。
我还能是谁?
当然是未来大明星爱而不得的前夫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