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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碎盐白发与麻花辫(1 / 1)

2018年芒种,医院康复区的晨阳被百叶窗切得细长,落在母亲林慧的白发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盐粒。张小莫蹲在母亲脚边,帮她系好康复鞋的鞋带,指尖触到母亲脚踝处的淤青——昨天练习站立时没站稳,磕在了助行器的金属架上,老人怕她担心,硬是瞒着没说,直到李姐偷偷告诉她。

“妈,您慢着点,我扶着您。”张小莫起身扶住母亲的胳膊,那里的皮肤松垮得像挂在竹竿上的布,却在握住拐杖时突然发力,指节攥得发白。护工李姐站在旁边,手里拿着软垫子,随时准备垫在母亲可能磕碰的地方,“阿姨,先迈右腿,对,重心放稳,像我上次教您的那样。”

母亲的拐杖在防滑垫上顿了一下,发出“笃”的轻响,右腿试探着往前挪了半尺,左腿立刻跟上来,整个身体却还是晃了晃,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芦苇。晨阳从她耳后掠过,把根根白发照得通透,有几根落在她的肩膀上,被汗水粘住,贴成细细的一缕,像极了当年她给张小莫扎麻花辫时,掉落在发间的棉线。

“莫莫,”母亲喘着气停下来,扶着拐杖的手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枚银质顶针——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当年给张小莫织第一件毛衣时用的,现在边缘已经磨得发亮,“你听妈说,还是要有个弟弟……”

“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张小莫赶紧帮她擦汗,手帕蹭过母亲眼角的皱纹,那里还带着没擦干净的眼霜——是念念昨天偷偷给她涂的,说“外婆涂了就不会老了”,“生不生二胎,我们自己有打算,您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康复。”

“我不是催你生,是怕你老了没人陪。”母亲的拐杖又往前顿了一下,这次站得稳了些,她转头看向康复区的落地窗,外面的梧桐树上落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你爸透析这几年,我每天都爬他走在我前面,夜里醒了都要摸一摸他的手,看还是不是热的。你要是只有念念一个,以后她要像你现在这样,扛着四个老人、一个家,她扛不动啊。”

阳光突然从云层里钻出来,直直照在母亲的白发上,那些细碎的盐粒瞬间亮起来,晃得张小莫眼睛发花。她恍惚间觉得眼前的母亲变成了二十年前的样子,扎着利落的马尾,手里拿着木梳,正坐在院坝的石凳上给她梳头发。那时候她刚上小学,总嫌母亲扎的辫子太紧,哭着要拆,母亲却按住她的肩膀说:“扎紧点才不容易散,你跑跳的时候就不用总摸头发了。”

“妈,您当年给我扎麻花辫,总说要扎紧点。”张小莫的声音有点发飘,指尖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头发,那里还留着母亲梳过的弧度,“现在您又说要生弟弟,是不是也怕我‘散了’?”

母亲的身体僵了一下,拐杖在地上滑出一道浅痕。“那年你外婆走,我和你舅舅轮流守夜,”她的声音低下去,像沉在水里的石头,“你舅舅给她擦身,我给她喂药,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早就垮了。”她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比父亲透析时还明显,“你弟弟没保住的时候,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醒了就哭,不是哭孩子,是哭你以后要一个人走人生路。”

记忆突然被拉回1992年的冬天,医院的走廊比现在还冷,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年幼的张小莫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母亲织了一半的毛衣,袖口的野雏菊刚绣了两瓣。护士推着手术车从她面前经过,上面盖着白布,她吓得哭起来,以为是母亲走了,直到父亲跑过来抱住她,说“妈妈没事,是弟弟去天上当小天使了”。

“我那时候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啃指甲,”张小莫扶着母亲往休息区走,拐杖的笃笃声和她们的脚步声叠在一起,像一首缓慢的歌,“跟念念现在一样,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她帮母亲坐下,把软垫子垫在她的腰后,“您看我现在,有建斌,有念念,有您和我爸,还有婆婆和表姐,我不是一个人。”

李姐端来一杯温水,里面泡着野菊花,是陈峰托人从川北寄来的,说是能清热解乏。“阿姨,您别太操心了,”李姐把杯子递到母亲手里,“我老家有个邻居,就一个女儿,现在女儿带着她在城里住,雇了护工,自己也常回家陪她,比有儿子的还享福。”她指了指窗外,“您看这野菊花,一根茎也能长得好好的,开花的时候比谁都艳。”

母亲喝了口菊花茶,目光落在康复区门口——张建斌推着父亲的轮椅进来了,父亲手里拿着个保温桶,轮椅扶手上挂着个粉色的小书包,是念念的,上面的小黄鸭玩偶正冲着她们笑。“爸!妈!”念念从轮椅后面钻出来,手里举着朵刚摘的小雏菊,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我跟爸爸来接外婆回家,表姐已经在家里做午饭啦!”

“表姐做的什么饭?”母亲的眼睛亮起来,扶着拐杖想站起来,被张小莫按住。“表姐说做您爱吃的红烧肉,”念念爬到母亲身边的椅子上,把小雏菊别在母亲的白发上,“这样外婆就像花仙子啦!”小雏菊的黄色花瓣衬着母亲的白发,像撒在雪地上的阳光,瞬间让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生动起来。

父亲的轮椅停在母亲面前,他从保温桶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刚买的红糖糕:“你妈早上说想吃这个,我让建斌绕路去买的,热乎着呢。”他的手在盒子上顿了一下,指腹的透析针孔还泛着青,“昨天医生说,我的舒缓治疗效果很好,下个月就能减少透析次数,以后就能帮着带念念了。”

“真的?”张小莫的眼睛亮起来,她最近总担心父亲的身体,公司的“团圆花”童装系列刚进入预售,订单量爆增,她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那您以后就能陪念念去公园玩滑梯了,她盼这个盼了好久。”

“当然是真的,”父亲拿起一块红糖糕,递到母亲嘴边,“你妈当年怀你的时候,我就说要带你们娘俩去逛公园,结果因为挣工分,一直没去城。现在我闲下来了,一定要补上。”母亲咬了一口红糖糕,眼角的泪掉在糕上,甜丝丝的味道里混着点咸。

回家的路上,张建斌开车,张小莫坐在副驾驶,母亲和父亲坐在后排,念念趴在母亲腿上,给她讲幼儿园的趣事。“外婆,今天果果说她弟弟抢她的玩具,”念念的小手摸着母亲的拐杖,“我跟她说,要是她弟弟再抢,我就帮她抢回来。”

“你这孩子,怎么能教人家抢东西?”母亲笑着刮了刮念念的鼻子,拐杖靠在车门上,发出轻轻的响动,“要教她跟弟弟好好说,姐弟俩要互相让着。”她转头看向张小莫,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钱,“这是我和你爸的养老钱,一共十万,你拿着,要是生二胎,就用这个钱请护工,别委屈自己。”

“我们不要您的钱,”张小莫把布包推回去,“公司的预售款已经到账了,足够请护工了。”她从后视镜里看向母亲,白发上的小雏菊还在,像个温暖的小标记,“您和我爸的钱,留着自己用,以后我们带您去川北看野雏菊,去北京看天安门,您不是一直想去吗?”母亲的手攥着布包,指尖的顶针硌得掌心生疼,却没再坚持。车窗外的梧桐树飞快地向后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白发上,那些碎盐一样的白发,突然变得像撒在蛋糕上的糖霜,甜丝丝的。她想起当年给张小莫扎麻花辫,孩子总问“妈妈,我的辫子什么时候能长得跟你一样长”,现在女儿的辫子早就长了,还能反过来扶着她走路,这样就够了。

回到家时,表姐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红烧肉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婆婆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件织了一半的小毛衣,是蓝色的,和之前那件粉色的凑成一对。“我跟你表姐商量好了,”婆婆看到她们进来,赶紧站起来,“以后我负责做饭,你表姐负责接送念念,李姐照顾你爸妈,你们俩就安心工作。”

晚饭时,桌子上摆满了菜,红烧肉、清炒白菜、野菊花蛋汤,都是母亲爱吃的。念念坐在儿童椅上,给每个人都夹了一块红烧肉,最后夹了块最大的放在母亲碗里:“外婆,你多吃点,早点好起来,给我扎麻花辫。”

母亲的手颤了颤,把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张小莫递过一张纸巾,轻轻帮她擦了擦:“妈,吃完饭我给您扎个麻花辫,就像小时候您给我扎的那样。”

饭后,张小莫把母亲扶到阳台的藤椅上,阳光刚好照在那里。她拿起木梳,轻轻梳理母亲的白发,那些碎盐一样的发丝在她指尖缠绕,像时光的线。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坐在院坝里,给她梳头发,木梳划过发丝的声音,和现在一模一样。

“妈,当年您给我扎辫子,总说要扎紧点,怕我散了。”张小莫把母亲的头发分成三股,慢慢编起来,“现在我给您扎松点,舒服。”她把那朵小雏菊别在辫子上,黄色的花瓣垂在母亲的肩前,“您看,这样多好看。”

母亲摸了摸肩上的辫子,指尖的顶针蹭过花瓣,露出了笑容。阳光落在她的辫子上,碎盐一样的白发和黄色的雏菊混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张建斌抱着念念站在门口,父亲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保温杯,一家人都看着阳台上的母女俩,没有说话,只有阳光在空气中流淌,像温暖的河水。

张小莫看着镜子里的母亲,突然觉得,所谓的两代独生女,就像这麻花辫,一根牵着一根,虽然各自有各自的重担,却也能相互支撑着,拧成一股坚韧的力量。母亲的拐杖支撑着她的躯体,她的陪伴支撑着母亲的精神,而念念的笑容,又支撑着她往前走。那些看似沉重的负担,其实都是爱的羁绊,像野雏菊的根,紧紧扎在生活的土壤里,让她们在风雨里,永远都能站得笔直。

晚上哄念念睡着后,张小莫坐在书房里,张建斌正帮她整理“团圆花”童装的订单。“你看,这个订单备注要两件野雏菊图案的小毛衣,一件粉色一件蓝色,说是给龙凤胎买的。”张建斌把订单递给她,“我们的‘团圆花’,真的能给很多家庭带去温暖。”

张小莫接过订单,看着上面的备注,突然想起母亲的白发和麻花辫。她拿起笔,在订单旁边画了一朵小小的野雏菊,旁边写着“愿每个孩子都有人陪伴,每个老人都有人守护”。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订单上,把“团圆”两个字映得格外清晰。

她走到阳台,看到母亲和父亲正坐在藤椅上说话,母亲的麻花辫垂在肩上,父亲手里拿着个手电筒,照着花盆里的野雏菊种子——那是陈峰寄来的,他们打算等母亲康复后,种满整个阳台。“等种子发芽了,我们就去川北,”父亲的声音很轻,“那里的野雏菊,开得比什么都艳。”

母亲点了点头,拐杖靠在藤椅边,像个忠诚的守护者。月光落在她的白发上,那些碎盐一样的发丝,此刻却像撒在夜空中的星星,亮得耀眼。张小莫突然明白,所谓的独生女之殇,从来不是孤独,而是爱的传承——从母亲的麻花辫,到她的顶针,再到念念的小黄鸭,这份爱一直在延续,像野雏菊的花藤,缠绕着每一代人,让他们在风雨里相互扶持,在阳光下尽情绽放。

回到房间时,张建斌已经帮她铺好了床,床头柜上放着杯温牛奶,旁边是那枚野雏菊形状的银戒指。她戴上戒指,躺在床上,想起母亲的白发,想起念念的笑脸,想起父亲的轮椅,想起婆婆织的毛衣,突然觉得无比踏实。她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有新的压力,新的困难,但只要这个家还在,只要爱还在,她就永远有勇气,像野雏菊一样,迎着阳光,坚定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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