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矿的日子一晃又是半年。
入冬前,钱隆负责监工的四号矿坑终于彻底修缮完毕,坑道一路延伸至深处的灵石产区。
到了这灵石富集层,矿道的格局便与通往地面的四号主坑大不相同。
主坑道如同树干,而在此处则分出无数支道,如同八爪鱼的触须,向矿脉深处四散蔓延。
唯有如此广撒网,采掘灵石才更有效率。
钱隆的队伍刚触及灵石矿层,燕成立刻又拨给他七百名凡人矿工,以扩充开采规模。
这些矿工被分成若干小组,分散到各条“触须”矿道中,日夜不停地挖掘灵石。
按照规矩,最先挖出的十块灵石,自然归了钱隆与丁飞二人。
这是燕成默许的。
一入冬季,灵石矿便不得不停工。
倒非燕家体恤凡人,实在是天气恶劣,呵气成冰,这般苦寒凡人可遭不住。
若强行驱使矿工下矿,只怕不出三日便要冻毙大半,反倒误了开春后的工期。
丁飞趁着冬日休假之时,立刻返回燕翎堡,去买那张他心心念念的初级中阶飞行符录。
临行前,丁飞还口口声声对钱隆说他一定回来,让他不必再找别的监工搭档。
钱隆对丁飞也是佩服。
若想在一个冬天内完成从大峡谷到燕翎堡的往返,就算用御风诀,也要跑断腿啊。
毕竟这大峡谷所处之地都快到建州了,离燕翎堡远着呢。
他可做不来这事儿。
大峡谷周边并非不毛之地,有不少凡人乡镇散布。
毕竟即便燕成身为筑基修士,也无法凭空变出数万矿工的口粮。
凡人矿工们所需粮食皆从这些乡镇采购,因此也催生了不少专为矿区供粮的富户。
冬日无事,钱隆便四处逛逛。
“你说这布洛草,卖到你们这儿要三十三两白银?”钱隆向当地一位马郎中询问道。
“是啊,钱仙师。”马郎中苦笑,
“可谁家没个老弱?染了那怪病,若不用这布洛草吊着,根本熬不过去。许多人家为此倾家荡产,只得举债买药。”
“所以,那些欠下巨债的青壮,最后都被卖到大峡谷矿上抵债了?”
“咦?是卖去大峡谷了吗?这小老儿可就不知情了。”
正说话间,一个蓝衣青年慌慌张张跑来,打断了对话:
“马郎中!不好了!佟家老太太快不行了,连布洛草都无效了!”
“什么?布洛草都没用?”马郎中连连摆手,
“那找我有什么用?我还能比布洛草厉害?佟老太年事已高,这情况实在无能为力啊!”
“马郎中您想想办法吧!佟家是清泉镇首富,若能救回老太太,谢礼定然丰厚!”
“真没办法!难道我不想赚这个人情?”
一旁的钱隆闻言,心中一动。
他前些日子刚向丁飞学来了回春术。
话说钱隆当年在凡俗燕家祖墓得到修仙资材第一桶金的时候,得了不少基础修仙功法。
火弹术、御风诀、控物术之类的基础法术都有,可偏偏没有这回春术。
可能是那凡俗燕家的祖宗只爱杀人不爱救人吧。
眼下钱隆刚好可以试一试刚学的术法,而且听这佟家是个大户,其金银也是他计划所需。
“带路吧,我去看看。”钱隆淡然开口道。
“钱仙师您要出手?那佟家可真是有福了!”马郎中闻言感叹道。
那蓝衣青年一听是仙师驾临,又是敬畏又是兴奋。
连忙躬身引路,将钱隆请至佟家。
佟家作为清泉镇首富,府邸虽算得上当地顶尖,但落在钱隆眼中,就算比起青良城的大户,还是显得简陋了些。
佟家主事人闻讯赶来,听闻是修仙者亲至,态度极为躬敬,立刻将钱隆请入内堂老夫人病榻前。
钱隆也不多言,运起回春术,指尖灵光微闪,渡入佟老太体内。
不过片刻,老太便气息渐匀,脸上死灰之气褪去,竟能挣扎着坐起身来。
回春术竟有如此立竿见影之效,着实让钱隆心下暗惊。
他此前只当这是最粗浅的疗伤法门,没想到对凡人疫病竟有这般奇效。
仙凡之别,果然判若云泥。
佟家上下见状,惊喜交加,齐刷刷跪倒一片,千恩万谢,奉上八百两白银作为酬谢。
佟老太缓过气,感慨道:
“真是造化弄人……我家帮着仙家售卖这治病的布洛草,自己却差点死在这疫病上……”
“仙家?”钱隆敏锐的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是啊,约莫一年前,一位骑着双头怪鸟的仙家少女找到我们家,让我们代为售卖此草。我家也是靠着这门生意,才成了镇上的首户。”
双头怪鸟?难道是双首鹜?莫非是燕铃?
钱隆眉头微皱:
“她何时来找你们收取银钱?”
“下次就在年底,算来还有一个多月。”佟家主忙答道。
“行,我知道了。”钱隆心中疑云顿生。
她一个小丫头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这怪病,怕不就是燕家自导自演。
说不定就是为了给那天灵根的燕如嫣提前筹备炼制本命法宝所需的“银精”。
当然,这念头他也只敢想想。
以他炼气期的修为和粗浅的回春术,根本无从验证这是否是结丹家族的手笔。
此后一个多月,钱隆便留在这清泉镇中,一边静候燕铃年底前来收帐,一边行医积攒银两。
毕竟,若想收买矿工,没有真金白银是断然不行的。
腊月二十八,一头双首鹜如期而至,落在佟家院中。
“钱兄?你怎么在此?”
燕铃收好几只装满银两的储物袋,屏退佟家人后,略显诧异地看向钱隆。
“燕道友别来无恙,修为似乎又精进了。”钱隆拱手笑道。
“家族年轻弟子里,我卖的布洛草最多,族内赏了不少丹药,这才侥幸突破到八层。”
燕铃语气带着自得,转而问道,“你在矿上如何?”
“终日与矿石为伴罢了。”钱隆摇摇头,话锋一转,
“燕姑娘手上可有多馀符录?卖我一张防身。”
“你若嫌矿上枯燥,灵草园倒缺人手,我可引荐你过去。”
燕铃说着,取出七八张灵光闪动的符录摊在掌心。
钱隆目光一扫,心中暗惊。
有家族依靠就是好,她竟连初级高阶符录都有一张。
他按下心思,高阶符录断然买不起,便指向一张初级中阶符录:
“不麻烦燕姑娘了,我在矿上待惯了。这张加速符,六块灵石可否割爱?”
钱隆觉得,要想靠近那极炫遗骸而不被血玉蜘蛛发现,速度类符录是必不可少的。
燕铃眉头微蹙:“恐怕不行,此符成本价便要七块灵石。”
“也罢。”钱隆无奈,只得掏出全部七块灵石递过。
燕铃收下灵石,递过符录,转身欲走:
“我还要赶去下个镇子收银,就此别过。你若想买便宜符录,明年可去太南山谷碰碰运气,或能寻到六块灵石的。”
言罢,燕铃跃上鹜背,腾空而起,准备离开。
钱隆心下不由一阵无语。
靠,现在才说这话,还有什么用?灵石都已经被你赚走了。
“太南山谷在何处?”钱隆急忙抬头追问。
一张兽皮地图从空中飘落,燕铃的笑声随风远去:
“自己看吧!”
…………
入春,灵石矿又忙碌了起来。
地下深处。
“你这次回来晚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你回世俗娶妻生子去了呢。”钱隆半开玩笑地说道。
“娶妻生子,何时不行?”
丁飞摆了摆手,
“我是怕你一个人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里闷得慌,特意回来陪你,再干他几年!”
“一个月半块灵石,就算你干上二十年,攒下的资材也不够你修炼到能御剑飞行啊。”
钱隆点出了这残酷的现实。
“哈哈,再攒几块,将来也好让我儿子瞧瞧,他爹挖过的灵石是个什么模样!”
丁飞打了个哈哈。
钱隆不再追问。
四号矿坑连接的灵石层矿坑有三十八条。
每条都有映射的编号。
钱隆与丁飞如今最常驻守的,是灵石层的十三号矿洞。
无他,只因这十三号矿洞的延伸方向,与他暗中探寻的那个“空腔”最为接近。
矿洞的规矩,两个监工不能分开。
丁飞自然也跟着他留在此处。
如何从十三号矿洞挖向空腔,钱隆已思忖良久。
现在他大概有一个方案。
在修缮好四号坑道的庆功大会上,他问过燕老大灵石层的矿坑是怎么挖的。
毕竟谁能一开始就知道哪个方向灵石多。
燕老大的回答是,瞎挖的。
广撒网,胡乱开出几十个方向试探。
哪个洞口出的灵石多,便集中人手往哪个方向深挖便是。
这番话,让钱隆心中壑然开朗,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成形。
他说他是瞎挖的。
这可不是瞎挖的啊。
这里面蕴含很深刻的思想。
本质就是梯度上升算法。
简单来说,梯度上升就是一种在摸不清全局状况时,一步步找到最佳目标的方法。
放在这灵石矿上,就是谁也不知道哪条矿脉最富。
燕成那套“瞎挖”的路数,实则暗合此道:
先胡乱朝几十个方向探矿,比对各巷道的出产,找到灵石增长最快的方向,便集中人手深挖。
待推进一段后,再由此处开出几条新的岔道,继续试探。
如此循环往复,一步步逼近灵脉最富集的内核。
也就是说,钱隆只要伪造灵石产量分布,就能操纵挖矿方向,从而向空腔靠近。
这里唯一的问题是丁飞。
钱隆想办成此事,就必须伪造出通往空腔的方向“灵石产量最高”的假象。
瞒住凡人矿工钱隆自有办法。
甚至瞒住燕成也不难,毕竟他很少亲自下矿。
但要瞒过朝夕相处的丁飞,却绝非易事。
毕竟,钱隆的修为也只比丁飞高出一层而已。
这日,钱隆备了酒,请丁飞来到坑道一处远离矿工的角落。
“老丁,我打算在十三号矿道再分几个新方向探一探。
此地灵石产出不错,理应进一步摸清富集的方向。”钱隆为丁飞斟上酒,语气试探。
“我同意。”丁飞直接不假思索的回复。
嗯?如此干脆?竟不问缘由?
“我也想知道,那空腔里究竟有什么。”丁飞抿了口酒,淡淡说道。
钱隆倒酒的手微微一顿。
“我境界只比你低一层。你那日符录炸岗岩的动静那么大,你都听得真切,我老丁的耳朵难道就聋了?”丁飞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钱隆心中一震,原来丁飞早已窥破他的图谋。
转念一想,却也合理。
当日自己执意要用符录内爆破岩,本就显得反常。
明明两人轮番用火弹术慢慢磨开即可。
又没有人催他们。
丁飞事后未曾深究,只怕当时就已察觉端倪。
只能怪自己的火弹术威力不足,若是再大几分,就不用符录了。
“我老丁,你还信不过么?”
钱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也是。
此事本就需二人合力。
灵石矿的规矩,便是两个监工下矿必须形影不离,否则一个人还不无法无天了。
换作旁人,钱隆的信任恐怕还不及对丁飞。
至少丁飞修为低于自己,动起手来有把握压制,加之这一年半观察,此人并非奸邪之辈。
真要是什么心机之人,也不会这把年纪才炼气四层了。
想通此节,钱隆当即决断:
“好!那便合作!若真有机缘,你我二人平分!”
既如此,不如索性将丁飞彻底拉上自己的船。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况且,找到空腔仅仅是个开始。
那处遗迹,还潜伏着一只四级妖兽血玉蜘蛛。
其实力比一般筑基后期修士还厉害,可谓凶悍异常。
以他俩炼气期的微末修为,想要虎口夺食,无异于火中取栗。
每一步都需精心谋划,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至于答应与丁飞平分宝物?
钱隆心下冷笑。
这等逆天机缘当前,莫说只是口头约定,便是立下血誓,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也形同虚设。
不如现在就许以重利,先将他这份战力牢牢绑在自己船上,充分调动其积极性再说。
“来,老丁,再满上!预祝我俩此谋顺利,大道可期!”
钱隆举起酒杯,酒水之中的眼神寒芒一闪而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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