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钱隆前去燕成处报到。
同组的丁飞已等侯多时,见钱隆慢悠悠走来,脸上尽是不快。
“都修仙了,还能睡过头,你小子是个人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燕成批评了一句,随手从储物袋取出一箱月光石,
“别人早就下矿了。你二人押着这三百凡人,去四号坑道。”
“是,老大。”钱隆赶忙低头,作出一副赧然模样。
二人领着三百凡人,向幽深的四号矿道行去
“钱道友,你怎的起来这般晚?”丁飞忍不住抱怨,
“四号坑道塌得最厉害,活儿最多!你若早些来,咱们或许还能分个轻省点的差事。”
钱隆刻意来的晚,就是为了能选到最差的坑道。
来的越晚,选得越差。
坑道越差,蜘蛛越近!
蜘蛛越近,机缘越大!
“活儿多还不好?”钱隆语气平淡,
“你我皆是临时工,干得越久,赚的灵石才越多。”
“咦?说得在理啊!”丁飞看向钱隆的目光带上一丝惊奇,
“钱老弟年纪轻轻,没想到心思倒活络!”
丁飞虽与钱隆同为炼气四层,却已是中年面貌。
此刻见自己见识反不如个年轻人,面上不免有些讪讪。
矿道越往下越是昏暗。
钱隆与丁飞取出月光石,注入法力使其发出柔和白光,交由身后凡人举着照明。
在此等密闭环境中,断不可使用火把。
否则氧气耗尽,这些凡人定然承受不住。
钱隆边走边观察坑道四壁,心下微惊。
只见岩壁上满是密集的斧凿痕迹,竟是全凭人力手工开凿而出,此等工程量着实不小。
“钱老弟,可知为何偏用凡人挖矿?”
丁飞见钱隆面露讶色,只当他不懂其中关窍,立刻寻机卖弄,找补些面子。
“还请丁兄指教。”
丁飞顿时来了精神,解释道:
“此乃贫矿,灵石稀稀拉拉嵌在顽石之中,并非一铲下去尽是灵石。
若让修仙者来挖,速度虽快,但一日所获的灵石,恐怕还不够弥补消耗的法力,实是亏本买卖。
投入产出不成正比,自然无人愿干。
往往挖上数车矿石,方能觅得一块灵石。
用凡人嘛,管饱饭就成!”
“原来是这样,丁兄高见。”钱隆一拱手,只当是对这耐心讲解的答谢。
队伍抵达坑道尽头。
昏暗的月光石下,凡人矿工们默默取出镐、锹、箩筐,与岩石碰撞,发出零星的脆响。
无需过多指令,几名工头便自发呼喝起来。
镐头砸向乱石,碎石被铲入筐中,装满的箩筐由一队人鱼贯运出。
整个场面透着一股疲惫而熟练的节奏。
现在还没有抵达灵石区,只是修缮坑道而已,自然不必分拣灵石。
钱隆与丁飞站在稍远处,默然看着矿工劳作。
叮叮当当的声响,日复一日。
白天,钱隆带着凡人下矿挖石头。
晚上,钱隆回到自己的休息区打坐修炼。
好歹是炼气修士,每天只要睡那么一会儿就够了,也不用担心会猝死。
转眼便是一年过去。
这一年,由于还没挖到灵石,钱隆和丁飞自然是没捞到那五块灵石的油水。
但他们也不急,反正多干一个月,便有半块灵石可拿。
期间,钱隆发挥了土木老哥的特长。
每逢遇到岩层破碎、顶板不稳的危险区段,钱隆便会指挥矿工,依照他定下的规矩,架设立柱,安放顶梁,铺设背板,用扎实的棚式支架将坑道支撑得牢固稳妥。
他日日在此,自然不能让自己被埋在里面。
经他这般整治,矿工们在支架下作业,心下踏实了许多。
修为上,钱隆凭借紫炁强化的凝气丹,终于突破至炼气五层。
紫炁虽逆天,却难敌五灵根拖累。
再加之钱隆没有更好的黄龙丹和金髓丸。
修炼至今,已明显感到进境放缓。
看来,必须尽快找到补天丹了。
这般变化,自然在某一日,落入了管事燕成眼中。
他亲自下矿巡视,见昔日需要反复加固的险段,如今被棚架支撑得固若金汤,不由得大喜过望,用力拍着钱隆的肩膀:
“好小子!真有你的一套!活儿干得漂亮,修炼也不慢,是个人材!”
他心情极佳,当即许诺:
“待四号坑道修缮完毕,你可以继续留下当监工!”
钱隆闻言,心中顿时一松。
他原本最担忧的,便是在四号坑道修缮完毕前还找不到极炫遗骸。
届时一旦离开,再想回来探寻便是难上加难。
如今得了燕成亲口许诺,这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便可从容布局,细细搜寻了。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丁飞,顺势拱手道:
“老大,此事能成,也非我一人之功。
丁飞道友与我同组,这一年来亦是勤恳尽力,从未懈迨。
不知能否让他也一同留下?”
燕成瞥了一眼旁边瞬间紧张起来的丁飞,略作沉吟。
他赏识的是钱隆的才干,这丁飞能力和资质都很平庸,本是可留可不留。
但既然钱隆开口,这份顺水人情倒也无妨。
“也罢,”
“看你面子,他便一同留下吧。”
“多谢老大!”丁飞赶忙躬身行礼,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微颤。
一日,四号坑道里。
丁飞备了些酒水,请钱隆喝酒。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钱隆觉得丁飞这个人还可以。
毕竟都混到挖矿这个份上了,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钱兄,我丁飞是彻底服了!”
丁飞言语恳切,双手举杯,早已将对方比自己年轻二十馀岁这事抛在脑后。
毕竟,正是靠着眼前这位年轻人,自己才得了这份安稳差事,不必再如往日般,做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落魄散修。
而且,现在对方修为还高自己一层。
“丁道友言重了,你我同组,本就该同舟共济,何必如此见外。”
钱隆放下酒杯,语气诚恳,随即话锋一转,
“我们共事也有一年了。有件事,我心中一直有些不解,若有冒犯,还请丁兄勿怪。”
他斟酌着词句,
“以丁兄如今的年纪和修为,想在道途上再进一步,怕是……机会缈茫了。
那升仙大会,也需炼气七层方能参加。
既如此,为何不去凡俗世间,谋个富贵,何苦要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里,日日操劳?”
监工可是个枯燥差事。
我下矿是找补天丹的。
你来下矿是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让钱隆十分好奇。
丁飞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笑意,象是自嘲,又象是感慨。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长叹一声:
“钱兄,你这话问得直接,却也在理。
不瞒你说,我十三岁意外得知拥有灵根,踏入这修仙界。
那时年少气盛,心中所想,是凝结元婴,成为那呼风唤雨、寿逾千载的大能人物!”
“可修行三年,我才堪堪进阶炼气二层。
那时我便明白,我的灵根天赋,算不得顶尖。
于是退了一步,只盼能侥幸结丹,开枝散叶,创建一个修仙家族,便也知足。”
“待到修行第九年,我才突破炼气三层。
那时我知道,莫说结丹,便是想拜入越国七大派,也已是痴心妄想,筑基更是再无可能。
于是,我又退了一步,只求能修炼到炼气六层,届时设法弄一口下品飞剑,御剑天地,逍遥一番,也不枉身怀灵根一场。”
钱隆点头,表示理解,哪个散修不想飞呢?
“直到修行第十八年,我才勉强突破到炼气四层……那一刻,我是真的绝望了。如今,我修行已整整三十年。”
丁飞的声音低沉下去,
“所有的雄心壮志,一步步磨灭殆尽。到了现在,我丁飞……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