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个憨厚中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故意挑了挑眉毛:
“是啊,阎老师!看您这话说的,我这不趁着休息,去陶冶陶冶情操嘛!怎么着?看您也挺感兴趣,要不我教您两手?保证让您以后告别空军!”
“你?教我钓鱼?”
阎埠贵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差点没把眼镜笑掉,他指着自己,又指了指陆远,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长辈对晚辈不知天高地厚的“关爱”。
“我说小陆啊,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可也不能太飘啊!你三大爷我在这四九城的河边溜达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就我这技术,不敢说冠绝四九城,但在咱们这片胡同里,那也是数得着的!你还教我?”
他可是院里公认的钓鱼好手,一根自制的竹杆,一盒自挖的蚯蚓,常常就能有不菲的收获,改善家里伙食。
陆远这毛头小子,仗着有几件花里胡哨的装备就想当他老师?
“阎老师,您可别小看人!”
陆远一拍胸脯,开始满嘴跑火车,吹嘘起来。
“我告诉您,我这钓鱼技术,那可是博采众家之长,融汇了传统钓、台钓、路亚……咳咳,反正就是集万千流派精华于一身!实力那是相当厉害!只要水里有鱼,就没有我钓不上来的!”
“还万千流派?我看你是吹牛不打草稿!”
阎埠贵不屑地撇撇嘴,背着手,摇着头往屋里走,临走前还甩下一句。
“年轻人,脚踏实地点好!先钓到鱼再说大话吧!光靠这些花架子,没用!”
看着阎埠贵那笃定自己会空军的背影,陆远不由得撇了撇嘴,低声哼道:
“哼!瞧不起谁呢!今天非得钓条大的回来,让你们开开眼!”
他大摇大摆地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蹬上车,直奔三里河某处他认为风水绝佳的河堤。
到了地方,选好位置,陆远开始一丝不苟地布置起来。
调漂、测水深、打窝,动作娴熟,架势十足,一看就是老手的派头。
旁边一位同样在钓鱼戴着草帽的老大爷,看着陆远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和那些装备,忍不住凑过来搭话:
“哟!爷们,可以啊!家伙事儿够齐全的!这竿子,这线轮自己做的?瞅着可真不错!”
陆远一听有人夸他的装备,立刻来了精神,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芒:
“那必须的!大爷,不瞒您说,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琢磨亲手做的!外面根本没地儿买去!
您看这绕线轮,收放线多顺滑!这浮漂,伶敏度多高!”
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将挂好饵料的鱼钩精准地抛向看好的窝点,动作潇洒利落。
“嚯!这动作,够专业的!”
老大爷看着陆远那标准的抛竿姿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心里对这年轻人的期待值又提高了不少。
然而……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从东边慢慢爬到了头顶,又渐渐开始西斜。
旁边的老大爷已经陆续钓上来好几条巴掌大的鲫鱼,偶尔还有条小鲤鱼上钩,鱼护里渐渐有了动静。
可陆远这边的浮漂,却象是定海神针一般,牢牢钉在水面上,连一丝轻微的抖动都没有。
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疑似“鱼口”,他猛一提竿,结果却是空钩,或者只挂上来几根水草。
陆远的脸色从最初的自信满满,渐渐变得有些焦躁,然后又强行恢复平静,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急,不急,大鱼都在后面……要沉住气……”
那位老大爷又钓上来一条鱼后,终于忍不住再次凑过来,看着陆远那套依旧光鲜亮丽却毫无建树的装备,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怀疑:
“年轻人,你这些宝贝家伙事儿,它到底行不行啊?这都大半天了,我这老竹杆都开张好几回了……”
陆远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他迅速调整表情,用一种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神秘学术气息的语气解释道:
“大爷,这您就不懂了!根据我的观察和经验,这跟装备绝对没关系!我怀疑啊,是这片水域的鱼群,它们……它们现在可能正处于一个集体的午休或者休眠期!对,就是这样!生物钟,您明白吧?等它们睡醒了,肯定咬钩!”
“睡……睡觉?”
老大爷被这个匪夷所思的理由惊呆了,张大嘴巴,看着陆远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这孩子没救了的眼神深深看了陆远一眼,默默提起自己的鱼护和小马扎,转身走到了距离陆远起码二十米开外的下游位置。
他觉得,问题肯定不是出在鱼身上,而是出在人身上。
从日上三竿一直枯坐到落日熔金,晚霞将河面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色。
陆远脸上的最后一丝强装出来的镇定也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化的阴沉和郁闷。
他盯着那平静得令人恼火的河面,眼神凶狠,仿佛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对手进行无声的较量。
“岂有此理!这破河,这破鱼!简直是在挑战我的耐心底线!”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
“这要是不是在四九城,不是在新社会……我非弄几吨炸药来,从头到尾给你炸一遍不可!看你们还睡不睡觉!”
他气呼呼地开始收拾东西,动作粗暴,显然心情差到了极点。
就在他刚把鱼竿拆解好,准备塞进背包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慌的呼喊声:
“救命啊!有人掉河里了!快救人啊!”
“谁会水?快下去救人!”
“快找绳子!长一点的棍子也行!”
“哎呀,是个姑娘!”
陆远闻言,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距离他几十米外的河段,一个人影正在水中拼命地扑腾挣扎,水花四溅,情况看起来十分危急。
岸边围了几个人,正急得团团转,却似乎没人敢轻易下水。
几乎是本能反应,陆远想也没想,一把将刚收拾好的背包和鱼竿丢在岸边。
飞快地甩掉脚上的解放鞋,一把扯下身上的外衣和长裤,只穿着一条裤衩,露出精壮的上身。
“让开!我会水!”
他大喝一声,拨开人群,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已经带着秋日寒意的河水中。
入水的瞬间,冰冷的河水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双臂用力划动,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迅速朝着那个挣扎的人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