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开离开碎铁狱时,黑袍在潮湿的甬道中无声拂过石壁。
兜帽下,那两点幽蓝魂火冰冷得令人心悸。
(霜骸……可惜,你遇上了我们。不然你说不定真能成为霜骨氏族的英雄!)
他脚步不停,绕过三处哨岗,避开两队巡逻的骸骨卫兵,最终回到那间由兽肋构筑的修炼室。
谭行正盘坐在骨台上调息,周身灰色归墟神罡如毒蛇般缠绕流转。
感应到叶开的气息,他睁开眼,魂火一凝:
“怎么说?”
叶开反手合上骨门,禁制符文在门缝间一闪而逝,隔绝内外。
他走到石台边,将地牢中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
当听到霜骸以“骸王父神”之名立下血魂之誓时,谭行的魂火骤然爆燃:
“他真敢这么赌?”
“不仅敢赌,还赌得很大。”
叶开的声音冰冷:
“他看出我们不是真心投靠骨魇至少,他相信我们有动摇的可能。
所以他用最高规格的誓言,赌我们能被他打动。”
谭行沉默片刻,忽然咧嘴笑了,那笑容里满是残忍的兴味:
“所以……他现在真以为你已经是他的人了?”
“至少,他相信‘幽骸’动摇了。”
叶开眼窝中魂火幽暗:
“而且它给了第一个任务——让它叔父霜裂准备好赎金,按氏族盟约正常交涉,并且……绝不能让它父亲知晓。”
谭行猛地站起身,骸骨关节发出“咔嚓”脆响:
“意思是,它怕它他父亲掀桌子!”
“对。”
叶开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
“霜骨氏族首领‘霜暴’,据说是三大氏族中最暴烈凶悍的首领。
若知道独子被俘受辱,被你这样搞!必举全族之力血洗碎铁堡——届时三族盟约破碎,虫族趁虚而入,骸国南下……”
“那大家就一起玩完。”
谭行接上话,眼中凶光闪烁:
“所以他宁可自己忍辱负重,也要维持大局。这等心性……叶狗,这家伙绝不能留!”
“不但不能留,还要让他死得……恰到好处。”
叶开五指虚握,那枚暗紫色的留影晶再度浮现。
这一次,晶石表面流转的能量更加晦暗。
“计划要调整。”
叶开将晶石抛给谭行:
“霜骸不是要‘正常交涉’吗?那我们就帮他一把用我们的方式。”
谭行接过晶石,魂火探入。
这一次,留影的内容增加了。
新增的画面,是叶开单膝跪地、以骸王之名起誓效忠的场景。
只是……角度被精心调整过。
从晶石的视角看去,“幽骸”的跪拜显得虔诚而卑微,而霜骸悬吊于锁链之上的残破身躯,竟透出一股虽败犹荣、折服豪杰的枭雄气度。
甚至,在叶开说出“此心此魂,亦以骸骨父神之名起誓”时,晶石刻意放大了霜骸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兴奋而灼热的光芒。
“卧槽……”
谭行抽回意识,盯着叶开:
“你连这个都录了?”
“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晶石就在记录了。”
叶开语气平淡:
“只是没想到……他会配合得这么好。”
谭行骸骨脸庞上的笑容越来越狰狞:
“所以现在,这份‘留影’有两层意思对霜骨氏族,是他们少主被残酷折磨的证据;但对霜骸本人……”
“是他成功策反‘幽骸’的证明。到时候你的身份就坐实了!”
叶开接过话头,幽蓝魂火中闪烁着冰冷的算计:
“到时候,霜骨氏族看见这个留影是,会当作你我用来取信于霜骨氏族的‘投名状’。毕竟,里面录下了他招揽我们的全过程,还有他以骸王之名立下的血魂之誓不过这东西若落到骨魇手里,我们必死无疑。”
谭行彻底明白了,他重重一拍骨台:
“无所谓,骨魇看到了又怎么样,随便你之手捏死!
关键是霜骨氏族所以它们相信,我们是真的想跟霜骸我们就有可操作的空间!!”
“对。”
叶开点头: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份留影……‘恰好’落到该看到它的人手里。”
他走到墙边悬挂的冥海疆域图前,手指点在代表霜骨氏族主城“霜牙城”的骨标上。
“霜骸要我们联系他叔父霜裂。好,那我们就联系。”
“只是联系的方式……要稍微调整一下。”
叶开转过身,黑袍无风自动:
“我们要让这份留影,以一种‘意外泄露’的方式,不光出现在霜骨堡垒,还要让它出现在霜牙城的议事大殿里。”
“最好,是在三大氏族例行盟会的前夜。”
谭行眼中凶光大盛:
“到时候,所有霜骨氏族高层都会看到他们家的少主,被你像踩狗一样踩在脚下,魂火都被捅穿三次,却还在咬牙忍着,甚至试图策反敌人…如此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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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霜暴,霜骸那暴烈如火的父亲,第一个看到后,还能保持平静!”
叶开的声音冰冷:
“到时候,你说,这位霜骨氏族的首领,会不会……当场掀桌子?”
修炼室内陷入短暂的死寂。
冥火在颅骨灯盏中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兽骨墙壁上,扭曲跃动如择人而噬的凶兽。
许久,谭行缓缓开口:
“那霜骸这边……”
“继续演。”
叶开毫不犹豫:
“明日你去地牢,继续折磨他但要稍微‘克制’一点。
让他感受到你的‘犹豫’,你的‘动摇’。”
“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假装劝阻你,甚至为此与你‘争执’。”
他顿了顿,眼中幽光流转:
“我们要让他相信,裂骨虽表面凶悍,但内心已开始摇摆。
而幽骸……则已彻底倒向他。”
谭行咧开嘴,齿列森白:
“然后,在他最期待我们里应外合救他出去的时候”
“让他的父亲,亲手撕碎所有希望。”
叶开接上最后一句话,语气平静得可怕。
兄弟俩对视,眼中是如出一辙的冰冷杀意。
……
翌日。
碎铁狱深处。
霜骸被悬吊在污浊寒潭之上,四条黑铁锁链贯穿肩胛,魂火黯淡。
但当他听到甬道中传来的、熟悉的沉重脚步声时,那仅存的右眼窟窿中,魂火倏然燃起。
(来了……)
锁链摩擦的冷响中,谭行踩着碎骨走进牢狱。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动手。
而是站在寒潭边,仰头看着霜骸,沉默了很久。
“裂骨。”
霜骸先开口,声音嘶哑却平静:
“想清楚了?”
谭行没回答。
他忽然抬手,归墟神罡在指骨间凝聚成暗紫色的利刃,凌空一挥
“咔嚓!”
贯穿霜骸左肩胛的黑铁锁链,应声而断!
霜骸身躯一沉,剩余三条锁链被猛然拉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但他眼中魂火,却瞬间炽亮如旭日!
(他动摇了!)
(幽骸……果然说服了他!)
谭行收手,悬浮在半空,俯视着霜骸,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烦躁:
“操你骨母的……老子越想越憋屈。”
他指着霜骸:
“你昨天说的那些……魂火、权柄、前路。当真?”
霜骸忍着剧痛,颌骨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
“我以骸王父神之名立誓,岂会有假?”
谭行沉默。
他绕着霜骸悬浮半圈,忽然又是一挥手
“咔嚓!”
右肩胛的锁链,也应声而断!
霜骸整个人向下坠去,仅剩两条锁链贯穿腰腹,将他吊在半空,残破的骨躯在污浊的寒潭上方摇晃。
“裂骨!你疯了?!”
甬道口,骤然传来一声厉喝。
叶开或者说,“幽骸”的身影闪电般冲入牢狱,黑袍在身后猎猎作响。
他一把抓住谭行的手腕,魂火中满是“惊怒”:
“你在干什么?!”
“他别管我!!”
谭行一把甩开叶开的手,指着霜骸,声音“激动”:
“幽骸,你昨天跟我说的那些……我回去想了一夜!
这霜骸说得对,骨魇那废物,根本配不上我们兄弟!”
“与其在这碎铁堡里当条看门狗,不如”
“不如什么?”
叶开冷声打断他,魂火紧锁谭行。
“不如跟着它,我们兄弟两流亡冥海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要无尽的魂火和权力吗?要是它敢违反骸王父神的誓言,我们就杀了它,大不了,在流亡冥海!”
谭行咆哮道。
叶开沉默不语,他转过身,面向霜骸,语气“复杂”:
“霜骸少主,我兄长性情直烈,让您见笑了。
但您昨日所言……我仍需时间筹措。
联络您叔父之事,我已安排妥当,两日内必有回音。”
霜骸悬吊在锁链上,看看“激动”的谭行,又看看“冷静”的叶开,眼中魂火剧烈闪烁。
许久,他缓缓开口:
“幽骸兄弟,谨慎是好事。”
“但有些机会……稍纵即逝。
现在我被俘的消息,骨魇的人应该已经将消息传给我族了!万一被我父知晓
“告诉霜裂叔父……若父亲执意开战,便以氏族存亡为由,暂时软禁他。”
“一切,待我回归后再议。”
“此令……以我少主之名。”
他盯着叶开,一字一句:
“一日内,我要见到我叔父的回信。否则……”
他没有说完。
但那股无声的压迫感,已弥漫整个地牢。
叶开“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拉住了还想说什么的谭行:
“兄长,我们走。”
“可是”
“走!”
叶开厉喝一声,强行拽着谭行,转身离开地牢。
脚步声渐远。
地牢重归死寂。
霜骸悬吊在寒潭之上,仅剩的两条锁链轻轻晃动。
许久,他颅腔内传出一声低低的、压抑着亢奋的笑。
(成了……)
(幽骸已是我的人。裂骨……也快了。)
(骨魇啊骨魇,你这两条最凶恶的冥犬,很快……就要调头咬向你了。)
魂火在他眼窝中炽烈燃烧,映亮了四周的黑暗。
也映亮了……锁链表面,那些禁制符文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幽蓝色的细微裂痕。
那是谭行斩断锁链时,归墟神罡刻意留下的“后门”。
只是此刻,沉浸在“策反成功”喜悦中的霜骸,并未察觉。
……
黑钢骨殿内。
骨门合拢的瞬间,叶开和谭行脸上所有的“激动”、“愤怒”、“复杂”,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信了。”
谭行走到石台边坐下,语气肯定。
“不仅信了,而且已经开始期待了。”
叶开站在疆域图前,手指轻点霜牙城的骨标:
“接下来……就是让这份‘期待’,变成真的了。”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暗紫色留影晶。
这一次,晶石表面开始流转起诡异的波纹。
叶开五指虚握,骨煞之力注入其中
晶石内记录的画面中霜骸被折磨的惨状,被刻意放大。
叶开单膝跪地的“效忠”,霜骸慷慨陈词的“顾全大局”,形成一种“豪杰折服枭雄”的景象。
谭行看着叶开手中的留影石,沉默了足足三息。
然后,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叶狗,你他娘真是个天才。”
这颗留影晶石,一旦被霜暴看到……
那就不只是“儿子被折磨”的愤怒了。
而是骨魇践踏被三大氏族视为铁律的氏族盟约,还有钢骸氏族对霜骨氏族的轻蔑和藐视……
“还不够。”
叶开收起留影晶石,眼中幽光流转:
“这份留影,不能直接送到霜牙城。还要让它……‘意外’落到骸国那里。”
谭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借刀杀人?”
“不。”
叶开摇头:
“是让这把刀……自己选要砍谁。”
他走到窗边,望向碎铁堡外苍茫的冥海荒原:
“根据我最近靠着骨魇的名头调查出来的情报,骸国一直在暗中挑拨三大氏族的关系,想让他们内斗,自己好坐收渔利。”
“那我们就给他们递一把刀一把看起来能瞬间引爆三族内战的刀。”
“你说,骸国的暗桩拿到这份留影,是会悄悄藏起来,还是……迫不及待地,把它送到最该看到它的人面前?”
谭行彻底明白了。
他眼中凶光大盛,骸骨脸庞上浮现出残忍而兴奋的笑容:
“骸国暗桩一定会把留影送给霜暴而且会选在最要命的时候。”
“因为只有三大氏族彻底撕破脸,骸国才有机会南下吞并他们。”
叶开点头,语气冰冷:
“所以,我们要第二重保险,必须要让这份留影‘意外’泄露道骸国,然后……静静等待。”
“等霜暴看到儿子被折磨的惨状,等他暴怒掀桌,举兵来攻万一他真的被那个霜裂劝下来了我就不信骸国不会做点什么!”
“等计划成功碎铁堡不得不出兵迎战。”
“三族盟约,彻底破碎。”
他转过身,看向谭行:
“而那时,就是我们……趁乱取利之时。”
修炼室内,冥火猛地一跳。
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兽骨墙壁上。
那影子扭曲、跃动、交叠……
最终,化为一只俯瞰棋盘的、无形的执棋之手。
而棋盘上,霜骸、骨魇、霜暴、骸国……
乃至整个冥海北境,三大氏族,亿万骸骨。
皆已成为,局中子。
……
深夜。
碎铁堡外三百里,一处被遗忘的古老传送阵废墟。
一道披着黑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谭行站在废墟中央,脚下是破碎的符文石板,四周耸立着断裂的巨型兽骨。
他取出那枚暗紫色留影晶复制品,五指一握
“咔嚓。”
晶石表面,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丝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从裂缝中逸散而出,在冥海荒原的夜风中飘荡。
这波动极隐蔽,极微弱。
但若是有心人——比如,一直在暗中监视三大氏族动向的骸国暗桩——刻意搜寻,便一定能捕捉到。
谭行将裂开的晶石,塞进一具半埋在砂土中的、不知名兽骸的眼窝里。
然后,转身离去。
黑袍在荒原夜风中拂过,不留半分痕迹。
仿佛他从未来过。
只有那枚裂开的留影晶,在兽骸眼窝中,静静散发着诱饵的芬芳。
……
同一时间。
碎铁狱最深处。
霜骸悬吊在仅剩的两条锁链上,魂火稳定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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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
等幽骸承诺的“两日回音”。
等霜裂叔父派人送来赎金,等自己安然回归霜牙城,等一切尘埃落定……
然后,再慢慢收拾骨魇。
此刻的霜骸眼中魂火炽热。
(裂骨,幽骸此等人才,当真心待之。)
(裂骨虽凶,但重情重义。幽骸虽冷,但谋略深远。)
(如此凶徒相助……我霜骸,何愁大事不成?)
他沉浸在未来的蓝图中,甚至没注意到
地牢顶端的阴影里,一双幽蓝的魂火,正静静俯视着他。
那目光冰冷、漠然,仿佛在审视一具……已注定命运的残骸。
许久,叶开在阴影中的身影无声退去。
只留下一声极低、极轻的叹息,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
“霜骸…可惜了!”
地牢重归死寂。
当地牢深处最后一丝回响彻底消散,叶开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过重重甬道,出现在碎铁堡巍峨的城门之下。
高耸的骨制城门如同巨兽的獠牙,在冥海永夜的微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
两队全副武装的钢骸氏族巡逻队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门前,眼眶中魂火森然,手中骨刃映着不远处冥火的光。
叶开脚步未停,黑袍拂过地面累积的骨屑。
他抬起手,一截苍白如玉、泛着不祥幽光的骨笛自袖中滑出,悄然落入掌中。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股如有实质的灰黑色罡气自他指骨间涌出,灌入骨笛。
下一刻,一阵无形无质却极度尖锐的音波,以叶开为中心猛地炸开!
那不是声音,更像是直接作用于魂火深处的律令。
门前十六名钢骸守卫身躯齐齐一震!眼眶中原本稳定燃烧的魂火骤然凝固,仿佛被无形寒冰冻结,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与波动,只剩下空洞的呆滞。
“吱嘎——嘎——”
沉重的、由无数巨兽腿骨拼合而成的城门,在魂火凝固的守卫们麻木而整齐的推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洞开。
门外,冥海碎骨海岸苍茫的风裹挟着永恒的寒意与尘埃呼啸而入,吹动了叶开额前几缕虚幻的兜帽,也吹散了他身后那十六具如同提线木偶般静止不动的骸骨身影。
他一步踏出,迈过那道象征着钢骸氏族权威与封锁的门槛。
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幽蓝的魂火于兜帽阴影下平静燃烧,映照着前方无垠的黑暗与未知的道路。
城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最终“轰”然闭紧,将那凝固的守卫与堡垒内部的喧嚣彻底隔绝。
碎铁堡,已被他悄然置于身后。
叶开身形如一道撕裂永夜的幽影,在冥海荒原上疾掠而过。
他左手掌心紧握着那枚暗紫色的留影石,冰冷的触感透过骨节传来,其内封存的光影与誓言,是足以点燃整个北境的火种。
右手中的骨笛尚未收起,笛身萦绕的灰黑色骨煞罡气如活物般吞吐不定,昭示着方才那无声掌控的可怖。
碎铁堡在身后缩成地平线上一个狰狞的剪影,而前方,冥海特有的惨淡微光下,一片庞大、险峻的轮廓已逐渐清晰——那是霜骨氏族钉在边境线上的战争獠牙,霜骨堡。
不同于碎铁堡粗犷厚重的黑钢风格,霜骨堡通体由一种苍白的、仿佛寒冰凝铸的巨骨垒砌而成。
城堡棱角尖锐,高高耸立的了望塔如同猛兽探出的利齿,在永夜中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森寒与孤高。
城堡上空,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寒雾缭绕不散,那是霜骨氏族独有的“永冻霜息”,既是防御屏障,也是力量象征。
“快了……”
叶开眼中幽蓝魂火微微跃动,速度丝毫不减,反而将更多骨煞罡气灌注于双腿骸骨。
他足不点地,身形几乎化为一道贴地飞驰的灰线,所过之处,荒原上沉积的骨粉被罡风卷起,形成一道短暂的苍白的轨迹。
霜骨堡深处,霜骨骨殿。
六道身影,散发着霜骨氏族独有的无尽寒气,分列大殿两侧。
它们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淡蓝色霜息,那并非装饰,而是凝练到极致的杀意与冰霜之力因情绪波动而不自觉的外显,令殿内温度骤降,连空气中都凝结出细碎的冰晶,簌簌飘落。
每一具骸骨的魂火都冰蓝刺目,死死锁定在大殿中央那孤零零的身影上
那是来自钢骸氏族的使者,一个此刻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缝里的骸骨魔族。
在这六道如同极地风暴核心般的目光穿刺下,钢骸使者周身的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咯咯”声,覆盖其身的简陋骨甲上迅速爬满白霜。
它手中象征使节权柄的骨杖剧烈颤抖,杖首镶嵌的玄钢宝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该死的骨魇!该死的裂骨!凭什么?!捉了霜骸那煞星的是裂骨那疯狗!捅穿魂火、踩断骨头、一路拖回碎铁堡受尽折辱的是它!
可为什么……为什么被派来这霜骨魔窟直面这群冰煞神的却是我?!)
使者魂火深处疯狂咒骂,恐惧与怨毒交织。
(骨魇少主……您说什么裂骨性子暴戾恐生事端……难道我这条命就不是命吗?!
那裂骨动手时怎不见您拦着?如今霜骨氏族震怒在即,却让我来顶这口黑锅!)
它确是骨魇麾下稍显“稳重”的骨卫之一,也因此被指派了这趟看似“交涉”实则可能送命的差事。
如今在这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的骨殿中,它只觉自己像是被抛入冰渊的残烛,随时会彻底寂灭。
它强撑着,试图拼凑起骨魇少主交代的那套外交辞令,可灵魂深处传来的、源自生命层次绝对压制的恐惧,让它颅腔内的魂火摇曳欲熄,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锈蚀的骨刃在刮擦:
“霜…霜裂大统领……”
它挤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
“贵…贵氏族的霜骸少主…目前…正在我钢骸氏族碎铁堡…做、做客……”
“做客”二字出口的瞬间,它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魂火又是一阵剧烈紊乱。
“依照…依照三大氏族古老盟约……请…请贵方尽快备好赎…赎金,接回霜骸少主……”
它拼命说完核心要求,四周几乎冻结思维的寒意让它魂飞魄散,慌忙补上最后一句试图站稳脚跟的“道理”:
“此事…此事关乎霜骨氏族颜面,宜…宜早不宜迟……”
话音落下,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那六道身影周身的霜息,如同被激怒的冰海暗流,无声却狂暴地翻涌起来。
冰蓝色的魂火在他们眼窝中无声燃烧,目光如同六柄冰刃,将那瑟瑟发抖的使者从灵魂到骸骨寸寸凌迟、反复剖析。
坐在主位右侧上首的,正是霜骨氏族前线堡垒的最高统帅——霜裂。
它的骸骨远比同族粗壮凝实,通体呈现出一种经无数血火淬炼而成的暗沉冰蓝色,犹如深埋于永恒冰川之下的古老玄冰,森寒、厚重、坚不可摧。
它并未立刻发声,仅以那覆盖着厚重冰甲的指骨,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地叩击着由整块“永冻寒冰髓”雕琢而成的座椅扶手。
“哒…哒…哒…”
每一声叩击,都精准地化为魂火层面的重锤,狠狠砸在使者那早已濒临崩溃的魂核之上。
良久,霜裂那仿佛冰封纪元般森冷的魂火微微流转,低沉威严、裹挟着足以冻裂魂晶的寒意的声音,在大殿中隆隆回荡:
“做客?”
“颜面?”
它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如同冰封的穹顶轰然压下,几乎将下方那蝼蚁般的使者完全吞噬。
“骨魇……派你来,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使者魂火剧颤,几乎缩成一点惨淡的幽光:“是…是…少主他……”
“报!!!”
就在此刻,殿外骤然传来一声撕裂寂静的急促魂啸!
一名霜骨近卫甚至顾不上完全凝实身形,便以最紧急的魂火传讯方式,将一段简短却足以石破天惊的信息,直接轰入大殿内所有高层的意识深处:
【堡门霜卫急讯!有一‘流亡吞噬者’,手持刻有少主魂火印记的留影晶石,于堡外求见大统领!
声称奉少主密令,有关乎氏族存亡之绝密口谕传达,并揭露钢骸氏族惊天阴谋!】
“轰!!!”
大殿内,那六道压抑已久、濒临爆发的冰寒杀意,再也无法遏制!
如同六座积蓄万载的冰山骤然崩塌,又似冰洋深处酝酿的灭世海啸轰然爆发!恐怖的霜煞之气席卷整个骨殿!
“咔嚓嚓轰!”
使者脚下的坚硬骨质地砖瞬间被厚重如铁的冰层覆盖、拱起、继而炸裂!
它手中的骨杖“啪”地一声断成数截,周身骨甲上的白霜骤然增厚数寸,化作坚冰桎梏!
魂火被压迫得黯淡如风中残烛,几近熄灭!
霜裂猛地转头,冰蓝魂火瞬间燃至炽白,迸发出近乎实质的刺骨寒芒,死死“钉”着那魂飞魄散、瘫软如泥的钢骸使者。
之前那低沉的声音,此刻已化作裹挟着无尽暴风雪与雷霆震怒的咆哮,震得整个霜骨骨殿梁柱簌簌、冰晶狂落:
“拿下!即刻搜魂!撬出它知道的一切!”
“霜魂卫!立刻出动!将那吞噬者与留影石‘带’回骨殿!若有半分差池,尔等皆葬入永冻冰渊!”
使者彻底崩溃,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噗通”一声彻底瘫倒在地,魂火飘摇,连一丝求饶或自毁的意念都无法凝聚,只剩下无边的、冻结灵魂的恐惧。
霜裂不再看这即将接受最残酷魂刑的可怜虫一眼。
它冰冷彻骨的目光扫过其余五位同样杀意沸腾、魂火炽燃如冰焰的氏族统领,声音斩钉截铁:
“敲响‘冰狱钟’!召集所有统军将领、各部统领,即刻至骨殿议事!”
“霜骨堡,进入最高战备!”
一道道命令伴随着滔天的怒焰与冰寒的杀机传出骨殿,瞬息间传遍整座堡垒。
“咚——!咚——!咚——!”
低沉而急促的“冰狱钟”声骤然响彻云霄,穿透永夜,回荡在冥海荒原之上。
整个霜骨堡,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冰霜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开始露出它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