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布
1
徐老编辑就象一列火车驶到人生终点,一个外地分配来的大学生到一个山区,一扎根就是一辈子,这样的故事会不会在同样背景的小布身上再现呢?接到电话,陈警官一脸平静,眼睛看着才来不久的小布。
到了这个年纪,这样的消息会越来越多,小布感觉出陈警官无声的悲哀。告别式当天,小布陪着陈警官早晨8点30分赶到殡仪馆,徐编辑老伴患有老年痴呆,脸上看不出今天对她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卷毛蓄了小胡须,额头上贴了块白色的纱布,像挂彩受伤了,在告别间里衬托出一丝悲壮。
“陈叔来了。”卷毛过来打招呼。
“卷毛,节哀顺变,莫惹事,照顾好你老母亲。”陈警官摸了摸卷毛的脑袋,一个被他的父亲从小骂到大,既蠢又笨、长着一头卷毛的地方。
小布握了一下卷毛的手,低着声音说道:“我看了你父亲编的报纸,十年前的报纸我都翻出来看,里面好多好文章,一点都不过时,你父亲是一个好编辑,他老人家去世是潘市人民的损失。”
相比陈警官,小布说话的语调更象是前来慰问的“领导”,卷毛收回小布紧握的手,“潘市人民的损失?隔壁那位才是!”
卷毛说的隔壁是一号告别间,场子上站满了人,三号告别间颇为冷清,生死场也是名利场。
“别看那些表面的东西,你父亲留下了作品,有的人留下的是骂名,时间才是最好的墓志铭。”小布想起大学时读过北岛的诗,只是他的安慰让卷毛一脸漠然。
“小布,别乱讲。”陈警官拉走小布。
一个粗大的嗓门,“我们是报社的,花圈放哪儿?”两个人抬着一个花圈走了进来,卷毛和他的亲戚接过来,摆在大厅正中间预留的位置。
告别间弥漫着倒计时的气息,有女性微弱而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传来。小布低头看手表,八点五十五分,告别式就要开始,大门口有了一点动静,告别的人群从中间让开一条信道,四个身着黑色长袖的人和一个穿白衬衫的人,从信道走到第一排中间,随后四个穿着黑色长袖的人又返回到大厅门外。
“刘家桥来了。”有人小声说。
“住院都不去看一眼。”有人窃窃私语。
时间指向八点五十八分,卷毛走到刘家桥跟前,额头上白色纱布渗出一丝血迹,象一个受伤的战士:“刘家桥,请你离开,我父亲不想见到你!”
死一般寂静,没有哭泣,没有风,每个人听到的是彼此的呼吸声。刘家桥象一尊雕像似的不为所动。
九点整,哀乐响起,刘家桥对着鲜花掩映中的徐编辑三鞠躬,绕场一周时,拉起卷毛母亲的手握了又握,在四个人护送下驱车离开。
告别式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小布在下台阶时问陈警官,“刘家桥会想到卷毛当众给他难堪吗?”
“卷毛找他两次,每次都闹得不愉快,应该会想到,但他还是来了。”
“他带了四个随从。”
“有这个意思,但他还是想来。”
“既然这样,刘家桥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看徐编辑呢?卷毛的要求也不过分,真是一个怪人,卷毛这回把刘家桥给得罪了。”
小布开车,“卷毛怎么受伤的?”陈警官问小布。
“食堂吃饭,听人说卷毛喜欢飙摩托,在府河大道刮倒了那个船夫,就是那个郑老三,听说伤得不轻,卷毛自己也挂彩了。”
“卷毛也是,撞谁不行?专门添乱。”陈警官担忧地说。
“上次赵航副局长介绍案情,郑老三看守医疗垃圾转运站,这个人一身的力气,不好惹。”
“你还听说什么?”陈警官觉得小布就是一个“包打听”。
“赵航副局长把郑老三作为最大的嫌疑人,暗地里笑话您每天看报纸,还是过时的旧报。”
“随他们啦,赵警官他们……zaojiao”
“早脚?”小布生硬翻译。
“这次你说对了,行动早于他人,就是zaojiao”
“早点迈开脚,嗯,这句土话,有点意思。”
“是吗?难得你认可我们这里的土话。”
“这句还行,虽然发音不好听,但是意思很形象,还有那个‘康健’,我觉得挺有味道的。”
小布嘴里说,心里却造了一个词“晚脚”,陈警官带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现,而赵航副局长已经冲在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