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了用范海辛神父生命换来的信道,“薪火号”并未迎来预想中的坦途,而是陷入了一片比“概念真空”更加令人不安的局域。这里,是“现实凝固场”与“归零者”内核运算矩阵之间的缓冲地带,被称为——逻辑深渊。
这里没有实体结构,没有能量流动,甚至没有明确的空间感。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如同背景辐射般弥漫的纯粹逻辑流。这些逻辑流并非有序的信息,而是无数破碎的、自相矛盾的、不断生成又湮灭的数学命题、哲学悖论和未完成的推演。它们像冰冷的雪花,又象躁动的幽灵,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检测到超高强度逻辑背景噪声……无法解析……系统受到干扰……”萨拉的声音断断续续,主控室的屏幕上的图象开始出现扭曲、跳帧,甚至偶尔会闪现一些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和符号。飞船的传感器在这片逻辑的泥沼中几乎失灵,传回的数据充满了矛盾和不确定性。
李振邦紧握操纵杆的手心满是冷汗。导航系统在这里完全失效,所谓的“方向”失去了意义。他只能依靠直觉和对飞船最基本的操控,在混乱的逻辑流中艰难地查找着一条勉强可以通行的路径,仿佛在雷暴中的黑暗海洋上行船。
玄诚子道长盘膝而坐,眉头紧锁,试图以道心映照这片混乱,查找其内在的规律。但他发现,这里的“混乱”并非无序,而是一种超越了常人理解能力的、更高层次的“有序的混乱”。强行去理解,只会让自身道心也陷入逻辑的迷宫。他只能固守本心,保持灵台一点清明,不被外魔所侵。
林启的情况最为奇特。他那经过严格科学训练、习惯于逻辑和秩序的大脑,在这片逻辑深渊中受到了最直接的冲击。无数看似合理却又相互矛盾的念头如同潮水般涌来:
“宇宙注定热寂,一切努力终归虚无,反抗有何意义?”
“人类文明不过是宇宙尺度的昙花一现,其存在本身是否就是一个概率的偶然错误?”
“‘归零者’或许才是宇宙最终的、最‘正确’的形态……”
这些冰冷的思想如同附骨之疽,试图瓦解他的意志,将他同化成这逻辑深渊的一部分。他感到头痛欲裂,仿佛大脑要被这些相互冲突的信息撑爆。
“林博士!”萨拉注意到林启的异常,焦急地喊道,“快收敛心神!不要试图去理解它们!把它们当作……当作噪音!”
林启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他意识到,在这里,纯粹的理性是致命的。他必须依靠理性之外的东西——那些“归零者”无法理解,甚至排斥的东西。
他想起了范海辛的牺牲,那超越了逻辑的信念之光;
他想起了地球上亿万同胞的期盼,那些充满了“低效”
他想起了文明中那些无法用逻辑完全诠释的艺术、哲学和爱……
“萨拉,艾琳娜!”林启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新的明悟,“减弱‘心源力场’的逻辑屏蔽!允许……允许一些‘非逻辑’的信息通过!回忆!情感!任何在‘概念真空’中被视为冗馀的东西,在这里可能才是我们的‘锚’!”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指令。减弱逻辑屏蔽,意味着他们更容易被外界的逻辑乱流污染。但反之,也可能利用人类意识中那些“非理性”的部分,在这片绝对的逻辑之海中,找到独特的稳定性。
艾琳娜尤豫了一下,但看到林启坚定的眼神,她还是照做了。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心源力场”的参数,不再试图完全过滤掉那些混乱的逻辑噪音,而是允许一些温暖的、带着情感色彩的意识碎片在力场内部流动。
奇迹般地,当船员们开始主动回忆那些温暖的、充满人性的片段时——母亲的笑容,故乡的风景,成功的喜悦,甚至失败的苦涩——那原本令人发狂的逻辑噪音,虽然依旧存在,但其侵蚀力似乎减弱了。这些“低效”的情感信息,如同油浮于水,无法与逻辑深渊完全融合,反而在“心源力场”内部形成了一个个微小的、稳定的“情感孤岛”。
“薪火号”就这样,依靠着这微弱的人性之光作为指引,在无尽的逻辑深渊中,如同盲人摸象般,艰难地、缓慢地向着感知中“归零者”内核引力最强的方向“漂流”。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每一次“方向”的选择都象是一场豪赌。他们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只知道,回头,已是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