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特岛那位存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山，瞬间冻结了先遣队刚刚升起的喜悦。与东方天庭的秩序威严、西方圣灵的慈悲救赎不同，这股意志充满了原始的、未加雕琢的、如同地震海啸般的磅礴力量感。
“它……它想干什么？”赵伟队长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尽管他知道这毫无意义。
明心道人面色凝重，全力运转神识抵御着那无形的压力，低声道：“此番……非是纯粹的怒火。其意混杂……有审视，有疑惑，似乎还有一丝……被惊扰清梦的不耐。更象是一头沉睡的雄狮，被蚊蚋的嗡嗡声吵醒，投来的一瞥。”
范海辛神父则从神学角度解读：“这感觉……不象地狱的邪恶魔王，更象《旧约》中描述的，那位在雷暴与地震中向约伯显现的、令人敬畏的上帝……充满了令人战栗的、非人格化的巨大力量。”
远程会议室里，众人也紧张起来。肯德尔博士急道：“我就说！贸然接触未知存在太危险了！快停止所有活动，撤出来！”
“不！”伊万诺夫反对，“这是一个机会！它没有立刻攻击，说明它并非完全不可沟通！我们现在有了遗迹的知识，也许可以尝试理解它，甚至……与它对话！”
菲茨威廉教授快速翻阅着他的笔记，激动地说：“在古希腊神话中，克里特岛是宙斯成长之地，也封印着古老的泰坦！这股力量……这股原始、野蛮、与大地的脉搏紧密结合的力量……它很可能不是奥林匹斯神系，而是更古老的……泰坦神族的残留！他们是世界的根基，是自然法则的化身，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冷酷的、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现实’！”
林启迅速做出了决断：“保持冷静，不要做出任何可能被解读为挑衅的行为。萨拉，尝试分析这股意志的能量频谱，查找其波动规律和可能的信息承载模式。明心道长，范海辛神父，请你们保持防御姿态，但尝试散发‘无害’与‘寻求理解’的意念波动，利用共鸣器进行低强度的、非指向性的广播。”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指令。萨拉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头。明心与范海辛则依言而行，收敛自身力量的攻击性，将一种混合了好奇、尊重与求助的纯粹意念，借助共鸣器缓缓扩散出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那泰坦般的凝视依旧沉重，仿佛在评估，在权衡。就在众人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精神压力时，那冰冷的意志突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紧接着，一幅模糊、破碎、却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图象”，如同洪流般强行灌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意识，尤其是明心和范海辛的感受最为清淅：
他们“看”到了——在无法想象的久远过去，地球尚且年轻，规则尚未稳固。来自星海之外的“播种者”（其形象与“守望者”类似但更古老）与地球本身孕育的、代表着原始力量与规则的“泰坦”们，达成了一项协议。泰坦们允许“播种者”在地球进行生命实验，并借助生命演化过程中产生的意识能量来稳定和优化星球规则；而“播种者”则承诺尊重泰坦代表的自然铁律，不进行过度干涉。
然而，后来“播种者”文明内部发生分裂（可能与“收割者协议”的起源有关），爆发了战争，波及地球。一部分“播种者”违背协议，试图强行抽取地球内核能量与泰坦本源，导致了惨烈的冲突。最终，“播种者”离去或消亡，泰坦们大多陷入沉睡或陨落，只在少数地方（如克里特岛）留下了愤怒的守护意志和协议的“残片”。而后来崛起的人类文明及其孕育的神话体系（奥林匹斯、天庭等），某种程度上是在泰坦沉睡后，在新的规则基础上，由生命意识重新“孵化”出的、更“人性化”的规则管理者。
这股信息洪流粗暴而短暂，却解释了太多疑问！为何“守望者”科技与地球古老神话隐隐相连？为何“收割者协议”会触发泰坦的愤怒（因为它代表着当年背弃协议的“播种者”一方力量的延续）？为何天庭与圣灵相对温和（它们是后来诞生的，与人类文明绑定更深）？
信息流戛然而止。那股泰坦的凝视，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在维度的深处。但它留下了一个清淅的、冰冷的最终意念：
“遵守……古老的界限……否则……毁灭……”
它承认了人类文明的存在，甚至默许了他们利用“守望者”的遗产，但划下了一条不容逾越的红线——不得触犯它代表的、最底层的自然法则。
先遣队员们瘫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湿透，仿佛刚从一场与远古巨兽的对视中幸存下来。他们获得了至关重要的宇宙历史碎片，但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自身在真正古老存在面前的渺小。前方的道路，在希望与毁灭的钢丝上，变得更加清淅，也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