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特岛地下石窟那声“神之怒”的呵斥,如同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将联合团队内部因“守望者图纸”而升腾的乐观情绪浇了个透心凉。希望依旧存在,但前路明显多了一位脾气暴躁、动辄可能碾死他们的“邻居”。这份认知,让后续的决策变得无比艰难。
勘探队带回的数据(主要是在威压降临前匆忙采集的)以及那份恐怖的精神冲击记录,在最高级别会议上引发了激烈争论。原本主张集中资源优先破解图纸、打造“现实稳定锚”的务实派(以肯德尔、王海峰为代表)与认为必须优先理解并尝试沟通地球本土神秘力量、寻求潜在联盟的探索派(以伊万诺夫、菲茨威廉为内核)之间,分歧彻底公开化。
“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触犯了什么禁忌!”肯德尔博士情绪有些激动,“在创建起基本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沟通渠道或自保能力之前,任何进一步的刺激行为,都和闭着眼在雷区蹦迪没什么区别!”
“但那块黑石展现出的空间特性,可能就是‘守望者’科技的基础!”伊万诺夫挥舞着他的保温杯反驳,“难道因为森林里有一头你没见过的猛兽,你就永远不去砍树盖房子了吗?我们需要的是更好的猎枪和更聪明的策略,而不是因噎废食!”
“策略?什么策略?”王海峰总工苦笑,“用桃木剑和十字架去跟那种存在讲道理?还是指望萨拉的代码能黑进‘神’的系统?我们现在连对方是什么‘作业系统’都不知道!”他这话引得一旁的玄诚子挑了挑眉,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毕竟王工话糙理不糙。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气氛压抑之时,两起几乎同步发生的、看似微妙却意义深远的事件,为僵局带来了转机。
第一件事发生在龙虎山。张天师在例行维护饱受“收割者协议”侵蚀的“混元一气阵”时,震惊地发现,在阵法承受压力最大的几个内核节点,那些传承自祖师、平日里需要耗费大量真元才能催动的古老符文,其中几个像征着“上达天听”、“沟通祖师”的特殊组合,竟在无人催动的情况下,自发地闪铄起极其微弱、却纯正无比的金色光晕!虽然光芒只持续了刹那,但张天师清淅地捕捉到,那一瞬间,有一股浩瀚、威严、中正平和的意念,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一粒石子,轻轻“触碰”了一下阵法的内核,带着一丝……审视与确认的意味,旋即消失无踪
他立刻通过最机密的渠道,将这一发现连同自己的灵觉感悟告知林启:“此意煌煌,非邪非魔,隐隐与‘天庭’道统相合。然其力缥缈高远,似隔重重帷幕,难以触及,更象是一种……遥远的回应。”
几乎在同一时间,梵蒂冈方面也传来了类似的消息。在封锁“真十字架”碎片的密室内,那件持续散发着冰冷“逆生场”的圣物,其周围扭曲的能量场中,突然被一道凭空出现的、纯粹、温暖、充满生命力的金色光辉短暂贯穿!那光辉如同利剑,驱散了部分阴冷与亵读,并在古老的石壁上,清淅地投射出一个由光线构成的、展翅欲飞的鹰的轮廓,持续了数秒钟才缓缓消散。一位精通教廷秘史、年迈的枢机主教在观看监控录像后,激动得浑身颤斗,泪流满面地指认,那是早期基督教用于像征圣约翰及其福音的符号,在某些未被官方广泛收录的古老传说中,也被视为上帝传达其意志的信使的像征。
东方龙虎山的天庭回响,西方梵蒂冈的圣鹰投影。
这两起事件,与克里特岛那充满蔑视与警告的“神之怒”形成了鲜明对比。它们似乎昭示着,在地球文明面临“收割者协议”这共同的外部威胁时,那些隐藏于神话帷幕之后的存在,并非全然冷漠或敌对。至少有一部分,开始以一种极其隐晦、近乎本能的方式,投来了关注的视线,甚至可能是一种……试探性的回应。
“这绝非巧合。”林启在紧急内核会议上,声音因激动而略带沙哑,“‘收割者协议’的威胁,恐怕不仅仅针对我们人类文明。它很可能同样触及了那些……其存在与地球这个‘现实层面’紧密绑定,或者说,其‘神域’根基就创建在我们现有物理规则之上的……更高层次存在的根本利益。”
菲茨威廉教授激动地补充,几乎要从全息影象里探出身来:“正是如此!在古希腊神话体系里,宙斯的权威、奥林匹斯神系的秩序,与人类的信仰、城邦的繁荣息息相关!而在东方,天庭更是直接掌管着人间的秩序、王朝的更替与自然的平衡!如果‘现实’的底层规则被‘收割者’复盖、改写,他们的‘神域’会不会也如同创建在流沙上的宫殿,面临着根基崩塌的危机?他们或许……比我们更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
这个推断,为人类与神话存在之间潜在的、基于共同利益的合作,提供了一丝令人振奋的理论基础。然而,如何与这些存在创建稳定、可控的沟通渠道?如何区分哪些是潜在的盟友,哪些是像克里特岛那位一样充满敌意的邻居?这些问题依旧如同迷雾般笼罩在前方。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众人仍在消化这巨大信息量时,全球监测网络再次发出了最高优先级的警报——位于南极冰盖下的那个高概率异常点,其原本平稳的能量读数,突然开始出现剧烈的、有规律的低频脉冲,其震荡模式……经过萨拉·陈的快速比对,竟与“守望者”!
新的线索,带着强烈的“守望者”印记,指向了地球最后的边疆——那片极度严寒、神秘莫测的白色大陆。而这一次,联合团队内部对于是否立刻组织勘探,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分歧。是冒险前往,寻求可能与“守望者”直接相关的、或许是现成科技或能源的助力?还是谨记克里特岛的教训,避免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再次惊动未知的、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存在?
人类文明,站在了与“神”对话的门坎前,手握着来自星空的图纸,感受着来自神话的注视,却不得不以凡人的智慧和勇气,去决择那一步踏出,究竟是通往救赎,还是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