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浪荡的身影在森林边走着,顶风冒雪举步维艰地赶着路。
“他在那!”
成一惊叫起来,用手指指向前风挡的远处。
不用辨认,一看背影大家就知道那是罗戈。
他弯着腰,驼着背,两手插在裤兜里,在森林边的空地上,十分机械地走着。
他的脚步并不坚定,甚至还有几分尤疑;几分没落;几分懒散。
成一甚至看出来罗戈内心深处的挣扎,他甚至觉得,罗戈都不知道他跑回家的那一刻,会怎么面对他自己的父母。
成一随着自己的惊呼,悬着的心直接落回胸腔,吓死小爷了。
他就象在马路边狠狠地踹了一脚冲自己狂吠的土狗,他终于可以吐出一口恶气。
司机把车悄悄地停在路边,离罗戈大约还有三十米,成一他们三个人不等小吉普车停稳,就象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毫不夸张地说,起跑即是冲刺,比百米冲刺更快,象三只猎豹捕食,初战即为决战,绝不能让他再跑了。
他们跑到罗戈身后不到两米的时候,罗戈才反应过来,他刚转头与成一打个照面,眼睛惊恐的那一刻,一班长飞起,一下子就把他扑倒在地,死死地用手柄他的头按在雪地上,成一用膝盖狠狠地顶在了罗戈的肩部,让他翻不过身来,一排长拿出背包带。
“你们放开我,我不干了,我想回家!”
罗戈哭喊着,蹬踹着,像级了在幼儿园门口的地上,绝望打滚儿的小朋友。因为雪下的时间不长,地面的积雪不厚,罗戈被一班长扑倒的那一刻,撞到了地上的石头,或者是土坷垃,弄得他鼻青脸肿,一脸的泥土,加之鼻涕眼泪,显得十分狼狈。
“闭嘴,你还有脸哭!不许哭!怎么象个老娘们一样!站起来你也算条汉子。”
成一训斥道,他憋着一肚子的火,终于没有挥出拳头。
“你再哭,脱下你的袜子,塞进你嘴里。”
一班长威胁着,这句话果然最管用,罗戈的袜子一个星期没换了,加之一个星期的训练,放在地上,不用扶它自己都可以站军姿了。
罗戈放弃了挣扎,他算是看明白了,反抗此时已然徒劳,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煎熬。
一排长三下五除二,把罗戈的两条骼膊死死地绑在了身后。
三个人把罗戈从地上拉起来。
罗戈此时像霜打的茄子,不在做任何抵抗,鼻青脸肿的脸上,被雪、泥和眼泪弄花了。
“你为什么跑?”
成一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我饿!”
罗戈理直气壮地说,因为被绑着,他甚至觉得他有些大义凌然,还示威似的挺了挺胸。
“食堂有饭你没吃?”
一班长上去就拍了他一后勺子,训斥道。
成一也感到疑惑不解。
“我两天没吃东西了。”
罗戈直着脖子说,他似乎有天大委屈,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但没做挑衅的动作,不敢昂头挺胸撅屁股,不敢再摆出正义的样子。
“昨天中午后,食堂就没做过高粱米了,你怎么还没吃东西?”
成一感到奇怪,他看了一排长一眼,一排长也摇了摇头。
“我们长沙人只吃大米不吃馒头!从昨天晚上开始,食堂一直都在吃黄馒头。当时征兵的人告诉我们是在市,但这里离市里那么远,我是被骗来的。这么偏僻,那个破军人服务社什么都没有,家里寄来的东西都吃完了,新包裹还没到,我饿的受不了!”
成一被罗戈的耿直惊呆了,他这是大大方方地说混蛋话。
我勒个去!这是老爷兵啊!
成一怒道:
“罗戈小朋友,这里不是你家楼下的幼儿园,挑挑捡捡,还不吃馒头!小爷不惯着你,你愿意饿就继续饿着,你们爱吃大米,就要求食堂给你做米饭,但是人家陕西人河北人爱吃面食。你以为部队食堂是你家厨房?想吃什么,炊事班就给你做什么?”
“那也不能顿顿吃发黄的大馒头啊!”
罗戈嘀嘀咕咕地说。
“有意见可以提!昨天连里组织士兵委员会开会,就是发扬经济民主,对连队伙食不满意,让士兵直接找司务长谈意见,你这样干算什么!”
一排长插话说。
“我昨天中午开会的时候说了,但是根本没用,不说还好,提了意见反而是变本加厉,昨天晚上,今天早上、中午还是大黄馒头。”
罗戈委屈到咧了咧嘴,看了一眼一班长终于没敢哭。
“吃不吃馒头,我们撬不了你的嘴。”
成一吓唬着罗戈。
说完他不再搭理罗戈。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折叠小剪子,把罗戈的上衣、棉衣扣子,裤子扣子都一一剪掉,然后递到一班长的手里。
“拿着替他保管好!”
“这是干嘛?”
一班长不解地问道。
“防止他路上逃跑。”
成一说着,其实用背包带捆的十分紧了,罗戈想跑已经很难了,但成一想给他更多的教训。
“他明天还要训练呢!这样他就没办法训练了。”
一班长疑惑地说。
“活人能让尿憋死吗,他自己不会缝上吗。”
成一抢白了一句,训兵不能是个直脑子,连个小弯都转不过来。
“我不会!”
罗戈哭丧着脸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罩衣扣子和棉衣扣子都被剪掉了,还要让他自己缝扣子,他说话又带出了哭腔,一肚子的委屈,这时又溢出了眼框。
“不会就学!钉个扣子都不会,未来三年你怎么过,新兵连不惯小少爷,你别再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你是个军人,堂堂正正的大老爷们儿!”
成一训斥道。
响鼓用重锤,温室里的秧子就该多经风雨,多加历炼,不摔不磕长不大。
虽然他在心里骂着罗戈,却也在检讨自己,自己被站长骂了几次,不也是感到委屈吗,对此,他有些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