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舰破开海雾,一座轮廓鲜明的岛屿,撞入所有人的视野。
西斯塔尼亚岛,曾经的“花园之岛”、“自由之邦”。
此刻,它只是一具被剥皮抽筋的巨兽尸骸,空气里尽是腐朽、潮湿与令人作呕的气味。
港口小镇的建筑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死寂的灰白。
窗户被木板钉死,门扉紧闭,街道上看不到一个活人。
风卷起尘土,呜咽着穿过空巷,象是在为这座岛屿哭泣。
“到了。”
乌鲁奇的声音干涩,他站在船头,肥胖的身躯在海风中颤斗,眼神复杂地凝视着那片死地。
“我来过这座岛,休假的时候。”
“那时候的这个岛屿充满了活力与生机,每个人民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还是没办法相信……”
“乌鲁奇上校,没必要自怨自艾,世界的运转逻辑,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海军军官能够左右的。”
洛亚与罗宾二人,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两人早已换了模样。
洛亚一头黑发被染成刺眼的金黄,脸上架着一副无度数的黑框眼镜,屏蔽了眼底深处的锋芒。
他现在的名字,叫凯恩。
罗宾则用高超的化妆术,将那份惊心动魄的美貌完全收敛,任何海兵看过来,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长相清秀、甚至有些怯懦的青年。
她现在的名字,叫凯亚。
二人是兄弟,是乌鲁奇上校麾下,在那场血战中精神受创、侥幸存活的两位亲兵。
“封锁指令已经近乎完成。”
乌鲁奇象在对他们汇报,又象在自言自语,试图用熟悉的工作流程来驱散骨子里的恐惧。
“以西斯塔尼亚为中心,半径五十海里内,海面全面戒严。”
“南海所有支部协同,由本部鼹鼠中将统一指挥。”
“我们的任务,驻守西区叹息之壁,防止任何‘猎物’逃跑。”
洛亚静静地听着。
他的目光越过港口,投向岛屿的深处。
乌鲁奇所说的,不过是世界政府摆在明面上的力量。
真正致命的,是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
比如,神之骑士团和cp。
洛亚其实不担心其他问题,他担心的只有这个世界政府的谍报组织。
他不知道二人的伪装究竟能不能糊弄过这群家伙……
“上校,政府给的,关于西斯塔尼亚王国的罪名是什么。”
罗宾按了按帽檐,语气平淡得象在确认一份文档。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乌鲁奇的身体猛地一僵。
“……历史。”
乌鲁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西斯塔尼亚王室,被指控私藏‘空白一百年’的禁忌文献,并公开质疑世界政府的合法性,拒绝缴纳天上金。”
罗宾的眼底,一抹微光稍纵即逝。
世界政府可以用任何借口抹除一个国家。
但唯独动用“历史”这个罪名,那便说明,这件事是真的。
军舰缓缓靠港。
码头上,早已有海军在等侯。
领头的少校看见乌鲁奇,再看到他身后那艘孤零零的军舰,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既有同情,又有敬畏。
乌鲁奇舰队近乎全灭,却带回了“革命军”重要情报的事,早已传遍整个南海
如今的他,在许多基层海军眼中,是一位悲情英雄。
“乌鲁奇上校,本部马丁少校,奉鼹鼠中将之令接应您。”
马丁少校行了个军礼,目光扫过洛亚和罗宾。
当他看到两人那呆滞麻木的神情时,眼中的同情又深了几分。
“这两位就是……”
“我的亲卫,凯恩和凯亚。”
乌鲁奇声音沉郁,恰到好处地挤出一丝悲痛。
“他们……受了些刺激,不怎么说话了。”
“我明白。”
马丁少校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战争创伤,在海军中并不少见。
他侧过身,让开道路。
“请随我来,上校,您的防区已经安排好了。”
一行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马丁少校突然询问乌鲁奇。
“乌鲁奇上校,您这只有三个人,叹息之墙的防守可能不够,需不需要我从给您调一些人过去。”
乌鲁奇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但是希望新来的士兵不要打扰我这两位亲卫兵,他们可是我最后的‘家人’了。”
洛亚没注意乌鲁奇和马丁的对话,此刻的他正将自己感官催动到极致。
他感知到了,那些被钉死的门窗后面,传来压抑到极点的呼吸声,和若有若无的啜泣。
这个国家的人民,被当成了“猎物”,圈禁在自己的家园里,等待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洛亚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英雄。
他选择来到这个人间炼狱,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活下去。
和罗宾一起,活下去。
突然,一阵骚动从前方传来。
只见一个衣衫褴缕的年轻女人,疯了似的从一条小巷里冲了出来,扑倒在马丁少校的脚下。
“海军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女人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污垢,她死死地抱着马丁少校的腿,声音凄厉。
“我的孩子发高烧,快要死了!求求您,给我一点药!求求您了!”
马丁少校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被冰冷的纪律所取代。
他试图挣脱,但那女人抱得太紧。
“放手!这是命令!”
“不!我不能看着他死啊!海军大人!”
“砰!”
一声闷响。
旁边一名海军士兵,毫不尤豫地用枪托,狠狠砸在了女人的后颈上。
女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两名士兵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她拖回了阴暗的小巷。
从始至终,洛亚和罗宾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们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创伤后的麻木与空洞。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无法在他们心中激起一丝波澜。
乌鲁奇的拳头握紧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马丁少校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军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过头,对着乌鲁奇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让您见笑了,上校。”
“这些‘非加盟国的罪民’,有时候就是这么不清醒,总以为我们是来拯救他们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说完,他继续在前方带路。
没有人注意到。
在转身的瞬间,洛亚的眼角馀光,随着那位母亲被拖走的方向,微微一动。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
但只有他身旁的罗宾,感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一下。
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意思是:“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