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只是保持著那种莫测高深的微笑,却並未立刻接话。
他好整以暇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镜中的房间,目光在灰白黑的单调色彩中扫过,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那把木质椅子上。
他径直走过去,自顾自地搬起椅子,然后把它放在了房间中央正对著那张床,接著坦然坐下。
他身边的这张桌子,正是当初他收到那封诡异邀请函时所在的那张桌子,此刻在这镜中世界里,它依然存在。
坐下之后,张诚才真正將目光投向那张床以及床上的人。
泽田晴隆呈现出標准的东洋人面相特徵。
眼晴细长,鼻樑不算高挺,留著半长不短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分髮型。
此刻,他正姿態端正地坐在床沿,仿佛在进行某种正式的会面。
而在床铺的更里面,则蜷缩著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留著乖巧蘑菇头髮型的女孩,她此刻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一动不动,这女孩儿正是织田联夜。
张诚摩著自己的下巴,目光在泽田晴隆和昏迷的织田联夜之间来回打量,接著缓缓开口,语气带著几分篤定,“这个叫织田联夜的小姑娘其实並不是你真正的什么亲戚吧,泽田老师?或者说,尸匠。
泽田晴隆依旧沉默著,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驳。
张诚便將其视为一种默认。
然而,张诚注意到泽田晴隆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那眼神有点儿复杂,其中充满了审视与困惑,仿佛正在思考某个极其复杂且深深困扰著他的难题。
张诚也不著急,他乾脆放鬆身体,悠閒地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慢慢想”的从容姿態。
又过了片刻,泽田晴隆似乎终於整理好了思绪,他开口了,依旧是那种带著明显外国口音,语调有些古怪的中文,“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输的人会是我。”
这独特的口音和语气一一毫无疑问,就是那天在诡异仪式空间中与张诚进行“百物语”对决的“户匠”本人!
张诚只是歪了歪头,语气平淡地反问,“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回来之后,我反反覆覆復盘了无数次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泽田晴隆的目光紧紧盯著张诚,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答案,“我实在想不通,我根据所有线索拼凑出的那个故事,逻辑上究竟哪里出了错漏,为什么“青行灯”会判定我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其实一直在等你,並且想亲眼见你一面的原因。”
“哦?”张诚闻言笑了笑,语气带著一丝调侃,“我还以为你特意选在这里,是打算趁机再布置一个仪式场地,跟我再堂堂正正地来一场对决呢。” “可惜,我已经做不到了。”泽田晴隆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你已经在『百物语”的仪式中彻底战胜了我。对於胜利者,同样的仪式无法再次生效,这是规则的铁律。”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下一刻,一团幽冷且无声燃烧的青色火焰包裹住了他的整只手掌,將那苍白的手指映照得诡异无比。
“但是,『青行灯”的火焰足以焚烧闯入者的意识。所以,其实你不该来的,张诚先生。”泽田晴隆的声音透过跳跃的青火传来,带著一丝冰冷的意味。
张诚依旧只是笑笑並未接话,仿佛那威胁性的火焰在他眼中毫无分量。
泽田晴隆继续解释著,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如果在现实世界,你或许確实有各种办法应对我的能力。但这里不同,这里是阴阳界的夹缝,而你是通过“镜中人』的仪式游戏,靠著凭依的方式进来的。”
他伸出被青火包裹的手指,虚点了一下张诚,“在这里,你无法动用你自身所拥有的异常之力,因为你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並非你真实的躯壳,它只是你意识进入此界的媒介。而我的火焰,焚烧的正是你这具媒介之躯。
“只要將这具身体彻底焚毁,你的意识就会失去锚点,永远徘徊迷失在阴阳界的缝隙之中,直到被这里的力量彻底侵蚀同化,最终消散或者,变成新的无意识的异常存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泽田晴隆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雾时间,房间的四周墙壁、天板、甚至地板的缝隙里,都猛地窜出无数股幽青色的火焰!
它们无声地燃烧著,迅速蔓延交织,转眼间便將整个房间包围,彻底封死了张诚所有可能的退路,形成一个由青火构成的囚笼。
“现在。”泽田晴隆的声音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扭曲,“满足我的好奇心吧,告诉我那天我究竟错在哪里。也许我会因此让你死得稍微痛快一点,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痛苦。”
张诚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著什么,最终他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语气轻鬆得像是在拒绝一个无关紧要的请求,“我觉得没必要跟一个將死之人解释太多废话。”
泽田晴隆闻言,脸上露出了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的表情,“但我说过了吧?因为你是通过凭依进入的阴阳界,所以你自身的异常之力在这里是被完全隔绝无法使用的!
“现在你这具身体脆弱无比,你拿什么来反抗我?难道你还想徒手对抗『青行灯』之火吗他这一句带著调笑和轻蔑的话还未说完,声音便復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他瞳孔骤然发生的猛烈收缩!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完全超出理解且难以置信的景象!
在他的视线中,原本安然坐在椅子上的张诚,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模糊消失!
下一个剎那,泽田晴隆只感到自己的视线猛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顛倒!
在他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最后映入他剧烈收缩的瞳孔中的影像,是那具缓缓向后倒下的穿著熟悉衣服的无头躯体,以及不知何时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那躯体旁边的张诚那平静无波的脸。
张诚低头,看著脚下那颗滚落到自己脚边且脸上还凝固著极致惊骇和难以置信表情的头颅,又警了一眼那具脖颈处断面光滑,此刻正缓缓软倒在地的无头尸体,他的嘴角终於勾起一抹带著一丝嘲弄的弧度。
“这有什么可疑惑的。”他对著那颗头颅,仿佛在做最后的解答,声音平静却清晰地迴荡在被青火包围的寂静房间里,“当初那三个故事確实属於一个完整的事件,只不过是从不同的『主人公”的视角分別讲述的罢了。
“你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拼凑故事真相的那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