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秦封继续出寻。
到了晌午,日光照下,断水崖外山峦树木焕发活力。
崖上小池旁,衣衫单薄的少年坐在老树下,盯着火红色八卦木牌双目出神。
在他身侧,长石上,灰色剑鞘被黑布包裹,银灰色剑柄露在外面,其上九宫星点斑驳,最中间竖列‘小太乙’三字。
凉风吹过,树叶卷动,这少年不觉冷意。
“盛年,快,掌门唤我们去看梁爷爷。”
远处一声传叫,陈盛年收了八卦木牌起身,快步跑向篱笆小院。
篱笆小院内,钟紫言守着一个连话都说不出口的老人,这人黑白玄服多有褶皱,没有一点掌门风范,神色哀伤。
在钟紫言身旁,宗不二、沉英、周娥、苗芙、谢玄几人都静静站立,望着那即将离去的老人。
听着陈盛年的脚步由远及近,那几个孩子先转头看了看,钟紫言也转头向陈盛年招手。
等几个孩子都站在了一起,钟紫言沉默少许,哀叹:“都走近一些,和你们梁爷爷道个别。”
孩子们纷纷上前,梁羽眼皮半合,嘴角干裂露着平和笑意。
昨夜到今日,雨水下了不少,老人的身子勉强支撑了一夜,待天明时终是难以支撑,现在就剩吊着的最后一口气。
即便钟紫言心中痛如刀绞,万分不舍,也改变不了梁羽即将离去的事实。
“梁爷爷……”
几个孩子眼泪吧嗒往下掉,周娥和苗芙两女挽抱着梁羽的手,沉英、狗儿和陈盛年不停擦拭眼角。
钟紫言看着此情此景,脑中回忆起几年前带着一众学生踏上云舟离开辛城的画面,那时豪性憧憬,预想会是美好未来,哪料不过四年,当初的学生们死去大半,最亲的阿翁也要离去。
两相对比,心如蚁噬。
若是当初决绝一些,不将他们带上,这些孩子和梁羽或可安度一生,钟紫言不住摇头,自责至深。
渐渐的,梁羽眼皮只剩下一丝缝隙,钟紫言极力输送灵气都不管用,颤斗叫了一声:“阿翁!”
梁羽强将眼皮支到一半,嘴唇张合十多次,几若无音,但钟紫言还是能听到那几个字:
“莫畏前路,人生一世,当横行于苍茫之间!”
眼皮合拢,枯手无力垂落。
这位老人离开世界的最后一刻,不似女人般劝慰,不似长辈般安抚,而是以武者的身份鼓动钟紫言向前看。
几个孩子见梁羽没了生气,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钟紫言脸颊两行泪下:
“万物萌生,靡不有死,可为何我钟紫言亲属,难有寿终正寝者?”
篱笆院外,一众赤龙门人静静看着,无不哀伤,姜玉洲叹道:
“掌门师弟,实苦也,若当初狠心一些该多好……”
“可不是,我早说将这些凡人收留着不妥的。”突兀的话音开口。
姜玉洲回头一看,见冀狈露出尖牙,好似不关己事一般抱胸乍舌。
姜玉洲狠狠瞪眼,斥问:“你找死不成?”
冀狈立马装出讪笑:
“我…我这也是……”
想要辩解一二,却说不出口,冀狈立刻转了话题:“列为师兄师弟,门内近日遭逢大难,老祖又出去做事,正需要掌门发令决断,依我看,咱们还是劝他莫要悲哀,早早商量去司徒家投靠吧?”
周洪一巴掌拍在冀狈的后脑门儿上:
“早看你不顺眼了,掌门刚刚丧亲,就乱军心,你死了爹娘也是这般作态?”
冀狈吃痛,下意识抱头躲远,眼中闪过凶狠,又强压怒火,委屈吼叫:
“我这不也是为了大家,你以为我是在做甚?万一再来一场攻山,怎么得了。”
樊华黄须乱糟糟的,两手抬起下压:
“你们都是自家师兄弟,有事慢慢商量,莫伤和气,莫伤和气啊!”
冀狈自觉得理,反口尖酸讥讽:
“樊大师,你倒是不着急,你在上和城有居所,现在大可扬长离去,可我家山门若再次被破,就是无家可归,哪有强人管我们死活?”
“你!”
这下言语深重直指心窝,樊华与赤龙门上下也算同生共死,早将自己看作是半个赤龙门人,一把年纪哪里能受的了这般诛心毒言,浑身气势大盛,怒火狂烧。
简雍见势不妙,心头急转,目光发狠,朝冀狈一巴掌扇过去:
“你给我住嘴!”
这一巴扎直接将其拍伏在地,当场吐血。
“樊大师于我门中有恩,你怎能胡言乱语不分曲直!”
大难刚过,眼下正是该团结的时候,要是把樊华气走,对门中的损失只会更大,简雍深知此时事态,出手果决,但下手并不重。
周围同门哪里见过简师兄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个禁若寒蝉。
简雍正色严肃对众人开口:
“如今掌门哀伤过度,我等自当体谅,稍缓缓我去与他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简雍环顾一圈不见齐长虹,沉吟少许对众人道:“长虹呢?”
樊华、陶寒亭和颜真盈几人相视一眼,都摇头道:“已经有几日没见人了。”
姜玉洲也纳闷,按说这种时候,做师兄的,该出来说两句啊:“我去寻他。”
他快步走去,没等一柱香的时间,折返回来:
“长虹不见了,还有那无花道人,我都没见着。”
“什么?”陶寒亭惊疑。
一群人再次搜寻良久,还是不见人。
冀狈被打后正生气呢,嘀咕了一句:“准是见咱家没个势头,跟着那老道跑了。”
“你放屁!”姜玉洲说着就要拔剑。
“够了,都散去。”钟紫言嫌他们聒噪,直接把人都驱赶离开,各自忙碌。
而后,短短六七日,门里上下都意识到,齐长虹可能真的跑了,判了门庭。
姜玉洲起初不信,后来多日不见人,逐渐相信了冀狈的话,心头大恨,在夜色下劈山砍石:
“懦夫、孬种、岂配称修士!”
“满门上下,哪个对不起你,竟是嫌了家贫,弃离而去终有一日,老子非得斩你”
颜真盈只得在一旁劝慰消气,实则她自己也气恼这位齐师兄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