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哂提着晏月给他带的烧饼包子,边嚼边走,溜溜达达就到了小区的北门口。墈书屋 庚新醉筷
也就是上次他俩半夜跑去吃牛杂夜宵的那个门。
大概是因为要出门的原因,他今天总算是没再穿着那件都快洗出洞的白背心,而是换成了一件休闲衬衫。
北门外的小马路边停著一排车——和共青家园一样,这地方的小区大多都建于世纪交接之际,没有配备地下车库。
因此每天除了少数幸运儿能在小区角落里找到能勉强把车屁股塞进去的一亩三分地外,剩下的大多数人都只能见缝插针地把车停在路边,一大早来和罚单上演生死时速,因此也让本就不宽敞的小路更显拥挤。
而在一众违停车之间,有辆打着双跳的车则显得分外不合群。
如镜面般整洁透亮的黑色烤漆,半复古设计的圆矩形车脸,再加上保险杠上方的菱形前格栅,以及车前盖上那个颇具标志性的双飞翼标识,无不显示着它在价格上与周围一众私家车的巨大差距。
飞驰穆莱纳,宾利几年前出的新车型,到现在二手市场上的收购价还能有快四百个。
当时这车刚在国内上市的时候沈怀玉他爹顺手整了一辆当玩具,后来坐腻了就被他丢给了自己儿子,而沈大少坚称这车从外观到内饰都不符合他放荡不羁的浪子风格,于是这辆车又被丢回了他家的地库里,作为沪市这边自家用的接送车。
“陆公子。”
一个身着西服,手戴白手套,浑身上下散发著股干练气息的高大中年男人从车后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露出身子,一丝不苟地向陆哂微微躬身。
“唔,早啊,刘叔。”陆哂嘴里叼著半个包子,向男人晃了晃手里的烧饼,“吃了吗?没吃要不来张饼?刚烤的,还热乎。”
“谢谢,您自便就行,我已经吃过了。”男人礼貌地婉拒,相当自然地走到陆哂身边,替他打开驾驶室对侧的后座车门,一边将一只手轻轻挡在车门上方,防止对方不小心撞到脑袋。
陆哂配合地矮下身子,把屁股挪上车后座的真皮沙发,看着男人将门关上,再由车后绕去驾驶座。
男人姓刘,名能,算是沈怀玉他爹的私人司机兼半个保镖,据沈怀玉所说似乎是有点部队里的背景,但对方却从没亲口承认过,而去问他爹更是啥都问不出来。
只知道在沈大少记事之前,对方就已经跟在他爹身边当司机了,而直到现在这位置都没变过一次。
因此陆哂也就和沈怀玉一样,都把他喊成刘叔。
“不好意思啊,刘叔,还得麻烦你亲自过来。”
他三两口把嘴里的包子吞下肚,将剩下的烧饼用塑料袋扎起来,免得上面的油给这几百万的车开了光。
虽然人家不一定会在意,但也不代表他就能毫无顾忌地给人添麻烦。
“没有的事。”刘能系好安全带,向后视镜看了看,“毕竟是您这样的能人,我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可以啊刘叔。”陆哂惊奇,“这也就一个多月没见,您这拍人马屁的功夫见长啊?”
“是吗?沈总一直给我推荐《说话的艺术》,现在看来确实有些成效。”
刘能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他轻踩油门,陆哂连震动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整辆车就已经顺滑地开上了大路。
悠扬的古典乐声中,车窗外熟悉的景物快速向后流动。
“沈总这么急着找我,看来这次来的人应该不少?”
陆哂当然不是第一次坐这辆车。基本每隔一两个月他都得往沈总那跑上一次,每次也都是这辆宾利和刘叔包接包送。
他放松地把胳膊肘搭上车座边的软皮扶手,盯着车外闪动的高架隔音墙。
“现在应该快到秋拍季,我猜猜看啊——保隆、嘉盛,南边的话大点的就西乡?港岛这次也来人了吧?”
刘能握著方向盘,腰板挺得笔直。
“京城这次来了三家,保隆、嘉盛,还有一家天一堂,西乡的人上个月来了一趟,但因为您那时没空,沈总就让他们之后再来。”
他的车开得快且稳,几乎不变无意义的道,却又似乎永远都能在复杂的路况中找到最适合的那个间隙。
“至于港岛那边,苏黎世拍卖和伯汉姆斯上周都派了沪市本地的代理人过来接洽,沈总的意思是尽量配合您的安排,所以他们今天会再来一趟。”
“哈哈不好意思啊,前段时间确实忙了点”
陆哂干笑。
即使以他的脸皮厚度,听到这也多少有点挂不住。
毕竟如果你要问他前段时间到底有多忙,除了最近路边捡了个人这档子事儿以外,把他每天干的活总结一下,基本也就是往店里一躺,一本小说,一罐可乐,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一天。
也是苦了这帮被他拖到现在的代理人和部门经理。
不过要说他心里会因此有多愧疚,那估计也是一点都没有。
刘叔上边提到的那些都是国内乃至国际上有点名气的拍卖公司,沈怀玉他爹,也就是沈总算是他们的重点客户。
因此每次一到拍卖季,这些公司大多都得派个人过来联络联络感情,顺便再给这些大金主介绍下拍品,提前探探口风,看对方有没有想出价的意向。
运气好的话,在正式大拍之前就私洽成交掉几件也不是不可能。
而这些大型拍卖公司里对接客户的职业经理,随便抽一个出来都是年薪几十万的主,谈成一笔业务还有抽成分,用得着他一个开小店还倒贴钱的去操心?
“他们是来招商?还是征集?“
对于艺术品拍卖公司而言,卖货和拿货都很重要。
能把东西顺利拍出去,别人才愿意送价值足够的拍品到你这拍卖;而只有有了价值足够的拍品,真正有分量的金主才有可能到你这消费。
两者互为因果,形成循环。
“招商和征集的都有,沈总对其中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急着请您过去把把关。”刘能回答道。
沈氏集团这些年也从市场里吃下了不少好东西,这些拍卖公司自然是想让沈总把这些东西再拿出来放到拍卖场上,好充一充自己的门面。
刘能从后视镜中观察着陆哂的反应。
早在陆哂还没给沈总当顾问的时候,因为少爷的原因,他就见过对方不少次。
在那时的印象中,这只是个很有性格且头脑聪明的年轻人,哪怕后来对方展现出在文物艺术品这块的超人眼光,在他眼中也依旧脱不开小辈的范畴。
毕竟自家少爷也很聪明,很有能力——哪怕沈总老是不太乐意承认这一点。
但最近一年来,刘能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他似乎变得很彻底,又好像一点都没变,只是整个人的气场却较一年前凝实厚重了太多。
他只觉得有些不解。
这些年跟在沈总身后东奔西走,他也算是见识了各行各业的各种人,但从没有人像陆公子这样,毕业以后找了家破店往里一躺,却给自己躺出了些超凡出尘的味道。
难不成真有龙场悟道这一说?
但陆哂却好像并未发现前排司机投向自己的视线。他只是宛若不经意地从后视镜扫过,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重新将目光转向了窗外的车水马龙。
“来势汹汹啊。”他的嘴角向上翘了翘,“看来今天也是场硬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