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微趣小税 冕废岳渎”
晏月清空了手机相册里所有拍到自己和陆哂的照片,再确认了一遍对方没有留下备份,就把手机还了回去。
潮男此时的样子就像鸡圈里那只被外来野鸡揍了一顿的公鸡,而他身后的那群病人家属则像圈里其他的母鸡和小鸡,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是先装装样子还是直接喜迎王师,只能暂且假装很忙地在地上找米啄,
不然还能怎么办?人家那是人赃俱获,手上的隐藏绝招“报警”又被一把夺过顷刻炼化,反过来用到了自己头上。剩下的也只剩认怂一条路,上交作案工具,任凭宰割。
大学生毕竟不是社会上滚爬摸打几十年的老油条,即使嘴上竖着法律的大旗,但真到了要和人对簿公堂的时候,第一个慌神的多半还是他们自己。
潮男垂头丧气地接过手机,转头拔腿就想离开这片伤心地。
“哎,等等。”
结果背后又是一声传来,叫得他心惊胆战,抬起的腿愣是停在了原地,迈出去不合适,收回来更不合适。
“干,干嘛?”
潮男做着最后一点事关尊严的挣扎,竭力试图摆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但显然不太成功,他脸上的肌肉好像各有各的想法,结果硬是整出了张中风似的怪相。
不过好在叫住他的人也不太关心他的心理或者神经是否健康。
“你们不是想拍照吗?”陆哂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其实想拍照也不是不行。毕竟我俩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一张照的事儿,只要事先告知一下,拍了也就拍了。”
“但是——”他抑扬顿挫地做了个转折,指了指潮男手里那瓶三块的饮料。
“人家小偶像合个影都还得买周边买握手券呢。你们消费这么一点就想拍照,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人了?”
满堂寂静,众人皆惊。
看着柜台前文华众人痴呆似的神情,陆哂满意地点点头,五指并掌,指向身边一言不发的看板娘。
“也别怪我说话太直接。你们看看这位,文华校花,才色双馨,论身段论脸蛋,哪一点比小偶像差了?”
他又指了指自己:“再看看我本人,就算不说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不过分吧?”
“所以说啊,想照相不是不可以,我们也愿意配合。看到外边的招牌没有?便民小卖部,便民嘛,怎么方便不是方便?”
陆哂搓了搓两根手指:“但是不是该再多消费点?也不用多,但起码得匹配上我们的价值吧?”
“”
“要,要消费多少?”潮男晕乎乎地问道。
“单人三十,双人四十,消费过五十直接站我们中间合影都行,还能指定pose。”陆哂看了眼边上的晏月,“你觉得呢?”
“会不会太高了点?”晏月沉思,“单人二十双人三十吧,五十那档就不动了。”
她觉得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无聊到选五十那一档,而真选的估计也不会在意是多十块还是少十块。
潮男一时有点拿不定对面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仅存的那么一点理智告诉他历史上的狗仔从没有付费偷拍的道理,被抓了就该见好就收,现在他该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麻溜地跑路。
但他看着柜台后一脸奸商相的老板,以及边上那个一脸无所谓的冰山校花,又感觉这两人的脑子好像确实是有那么点问题,可能真能干出让狗仔付费拍照的神人神事。
他向后拧了拧脖子,试图向场外嘉宾求助,但场外嘉宾显然已经学了刚刚被呛的乖,一个个不是假装看风景就是真的在刷短视频,没一个人打算提供点什么建设性意见。
潮男咬咬牙。花钱就花钱吧!他起个一大早跑来这,又被那么多人看了笑话,沉没成本都这么大了,要是连张正儿八经的照片都带不回去,那以后还怎么混?
“我要三十的,你们这有什么三十的东西?”
“真不考虑下五十的?能定制pose哦。”陆哂贼心不死,摆了个分外妖娆的姿势试图诱惑。
“就三十。”潮男很坚持。
“三十啊?好说。”
陆哂从柜台后掏出了一把折叠伞,正是之前下雨的时候摆在门口却无人问津的那把。
“天堂牌折叠伞,防尘无纺布,电镀黑光漆,出门在外防雨防晒的绝佳选择。原价二十,打个折卖你二十七,加上饮料的三块正好凑满三十,很划算吧?”
划,划算吗?
潮男不知道。他现在只想付钱,然后赶紧拍完照走人。
听着支付宝到账的提示音,陆哂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真诚了几分。
“谢谢惠顾啊哥们。”看着对方拿出手机,他相当配合地朝晏月身边凑了凑,还伸手向着镜头比了个“哦耶”的手势。
“三二一,茄子!”
潮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拍照自己喊三二一的。
“怎么样?拍清楚没?要不要再多来几张?”陆哂用胳膊肘顶了顶晏月,“你多少也摆个pose呗,人家花了钱的。”
于是镜头里比耶的人变成了两个,区别在于一个笑容满面,一个面无表情。
潮男拿着手机、饮料还有那把伞,满脸复杂地和一群狐朋狗友离开。来时的预期全部达成,他拿到了校花和她出轨对象的照片,拍到了他们的正脸,甚至还拍了很多张,怎么想都是超额完成任务。
但不知道为啥,他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目送著这一大帮子人走出店去,陆哂望着他们的背影沉思起来。
“你说我是不是该直接找张纸贴到店门口?消费满二十可赠单人照一张,满三十送双人合照,满五十定制合影?”他转向晏月,“你应该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晏月没什么情绪。其实要不是陆哂站了出来,她本来都没打算点破对方偷拍的事实。而如果她真的介意,之后也就不会配合陆哂胡搞八搞。
但她就是有点不理解。
“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晏月看来其实刚刚删掉对方偷拍的照片,息事宁人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可陆哂却偏偏又拉着她演了这么一出戏。
“我要是说我就是为了挣钱,你会信吗?”陆哂不抱希望地问道。
晏月摇头。就这么几天观察下来,与其信陆哂开这店是为了挣钱她还不如信苏穆轩是秦始皇转世。
“好吧。”陆哂叹气,“你听说过解构不?”
“解构?”
“就是公关上一种常见的手段。”他解释道,“比方说某个流量明星被爆出了什么黑料,比如说了什么错话,干了什么错事儿,经纪公司的公关团队就会下场买水军,大力把这事儿朝自黑、闹著玩儿的方面去引导。”
“久而久之大部分人提起这件事就只会觉得很搞笑,或者干脆把这当成一个符号,而不会记得当时这人到底是为啥才被黑的。”
陆哂抓了抓头发,把原本就乱糟糟的发型搞得更惨不忍睹了一点。
“就凭现在这个状况,我寻思我俩奸夫淫妇的光辉标签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难撕掉,防贼一时不能防贼千日,偷拍这事儿能防住一次也防不住每一次,而防不住一次就前功尽弃——所以还不如干脆大方一点,光明正大地让他们拍。”
“反正都要被拍,比起被拍成歪七扭八的怪样被传到网上,果然还是自己凹造型更好点吧?”
以他作为资深乐子人的经验,像这种聚众狂欢的团建活动,当事人越是表现出对抗的姿态,就越会激起围观群众的逆反心理,从而让事情越变越大。
而像他们这样不仅不抗拒,甚至还主动配合的,吃瓜人撩拨著没趣,很快也就散了。照片这东西谁都能拍,网上散个一两张别人还觉得新鲜,要是有个成百上千张到处流传,那人怕是连点都懒得点开。
毕竟世界上唯一比鱼的记忆还短的就是吃瓜网友的注意力。
一个疑似出轨的校花也许很有噱头,但绝对不如一对主动拉着狗仔到处合影的奇葩“奸夫淫妇”来得吸引人,前者的标签会很快被后者替代,从而消失在互联网每秒刷新数兆次的无边浪潮中。
估计要不了一两周,这事儿就能被自动解构成诸如文华新十大笑话之类的玩意,仅会在极少数人的闲聊中被提及。
“不过这也有个坏处——你恐怕得和我在一条绳上拴一段时间。”陆哂看向自家员工,“不过倒也不是没办法,要不我贴广告的时候顺便去外面挂个喇叭?就说我俩清清白白,纯雇佣关系?”
虽然听着很不靠谱,但舆论战就是这样,管他大王小王,谁先不要脸谁就赢了一半。
有必要吗?晏月想了想,觉得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就和她不会介意被人拍几张照一样,她也不会介意被人传点闲话。
只能说人的适应力是无限的。眼不见为净,耳听到了也不烦,无非是虚空配种,造点黄谣,这一周多下来她自己都快学会给自己编故事了。
主要还是挂个喇叭在外边一定很吵。
“不用了。”晏月眨了眨眼睛,重新翻开了台面下的书,“我觉得这样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