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启元年,正月三十一日傍晚。
西陵神殿联军营寨内,升起了朵朵炊烟,吹散了冬日的严寒,热气腾腾的粟米饭,在灶台上的蒸桶内,散发出了米香,等着开饭的军卒们,拎着自己的饭碗,早就拍好了队。
为首的颇为雄壮的伙夫,正拎着个木勺,虎视眈眈地盯着排队的军卒,似乎这些军卒,吃的是他家的粟米一样。
几位神殿的黑衣神官,面无表情的带走了,伙夫们光是淘米,就淘了数遍的粟米饭,还有那炖得烂熟的牛肉,金帐王庭的牛,总是如此的白痴,总是喜欢撞在石头上。
待到黑衣神官离去后,那名雄壮的伙夫,才敲击着铜锣,吆喝着:“放饭了,放饭了。”
“都tn的给老子排好队,说你的那个谁,长那么壮还要插队吗?”
他当了那么多年火头军的把总,还不曾见过敢在放饭的时候,插队的小军卒。
一个把总在偌大的神殿联军内,算不得什么,可对于这些蝼蚁一样的军卒而言,他已经是一个大人物了。
“我现在很饿,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给我盛饭,吃完饭了我还要去杀人。”
唐摘掉了头上的铁胄,露出了那荒人特色的面容,那毫不掩饰的杀机,让那些留在营寨内的军卒,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只有饭碗饭碗不断掉在地上的声音,出现在火头军把总的耳畔,作为中下层的军官,这名火头军的把总,自然见过眼前,这个荒人的画象。
但此刻火头军把总,也只能颤颤巍巍的给,这位魔宗的天下行走盛饭,甚至平日里,喜欢抖动的手,也不怎么怎么敢抖动了,就连盛牛肉的时候,也挑了好的盛。
唐接过了火头军把总递过来饭碗,平静道:“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蛋,我没有兴趣,诛杀你们这些弱者,毕竟荒人不是神殿的那些混蛋,喜欢挑老弱妇孺下手。”
就算是他斩杀了,在场的所有军卒,于荒人部落的未来,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唯有让神殿的那位大神官,感受到何为真正的杀机,荒人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
“跑啊!”
不知是哪个军卒喊了一声,数以千计的军卒,陷入了营啸中,但几个排在最前面的军卒,却是十分胆大的端着,蒸好的粟米饭,跟炖好的牛羊肉开溜。
“哈哈!”
唐大口朵颐着,神殿联军伙夫,做的美味饭菜,这样的粟米饭,就算是荒人中的长老也吃不起,荒人部落中的牛,要留着驮着部落中的家当,哪里敢炖着吃。
对于荒人而言,一餐一饭都来之不易,饿了好几天的唐,就那么站在,伙房外面干饭,吃到了兴起处,甚至就着蒸粟米饭的饭桶,就着一盆炖牛羊肉开始了干饭。
在距离伙房,约莫两百丈外的中军大帐内,为了在棋盘上落子的修行者,皆已经到了。
以樊笼阵瓮中捉鳖,现在鳖已经到了,还是一只很大的鳖。
庄渊听着耳畔响起的喊打喊杀声,握着手中筷子,说道:“魔宗天下行走唐,已经来到了联军营寨中,此时应该在吃饭。”
“也只有吃饱了饭,方才能够打得尽兴,就是不知道夏侯大将军,可有把握啊?”
“如今书院十三先生,正在返回联军营寨的路上,神殿护教骑兵团,左右金帐射雕人,也都在朝着联军营寨赶来。”
“落子无悔啊!”
这几乎点题的话语,也让在场的修行者们,感受到了局势的诡谲,看似在西陵大神官庄渊的命令下,天下三痴聚首于此间,更是画符布阵,又有夏侯这个武道巅峰。
可她们真的能够,杀死那位魔宗的天下行走吗?
夏侯手持那一杆明枪,桀骜的说道:“大神官可我既然来了,那么魔宗天下行走唐,自然无法从此间离去了,同为武道巅峰,即便唐有魔宗宗主的刀,也颇不开我身上的明光甲。”
“陈年往事,总是需要结束,我希望樊笼神阵无虞,传闻中魔宗天下行走的两条腿,跑的着实是有些快了。”
他的老师莲生三十二已死,宗主又下落不明,大概也死在了神殿的手中,只要斩杀了魔宗的天下行走唐,那么这个世间,就再无人可以用,魔宗这个把柄,来要挟他了呀!
难道道门的信徒,会认为斩杀了,魔宗天下行走的道门客卿,会偏向魔宗吗?
况且,他的外甥李琥珀,有机会成为唐国的王位,若是不争的话,等李仲易死了,他那可怜的妹妹,跟可怜的外甥,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庄渊说道:“夏侯客卿无需担忧,我以藩篱铸樊笼,如今魔宗天下行走唐,已然落入樊笼内,何以能够逃脱呢?”
“这就是天意,魔宗天下行走唐,何以破除天意呢?”
我心既天心,我意既天意,执天书以掌樊笼阵,他此时已然暂代天意,即便是魔宗那群傻缺,信的那位‘广冥真君’代打也抵挡不住。
他倒是希望,‘广冥真君’代打,毕竟老乡宁缺,如今才是那个冥王的儿子嘛!
既然天上的那位‘昊天’想要,让桑桑的身份藏匿起来,那么他不介意帮昊天一把。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夏侯转身持明枪走出了联军中军大帐,朝着两百丈外,仍旧在干饭的唐那边儿走去。
叶红鱼给隆庆,那个白痴使了一个眼色后,已然破境入知命的叶红鱼,带着同样破境入知命的隆庆,走向了联军的伙房。
戈壁落日风雪骤起,联军营寨内的笙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绽放着无穷无尽的战意。
人未至,但天地元气,却是开始躁动不安,联军营寨外的藩篱上,所散发的道韵,笼罩了整个联军营寨。
风能进、雪能进、雨也能进,但唯独人不能进,于此极北荒原上,道门神阵--樊笼现世。
伙房外。
唐望着杀气腾腾的几人,不由得感慨道:“道门的樊笼阵,唐国的大将军、神殿的道痴、燕国的皇子,看来很多人,都想着我死在此地啊!”
“难道你们不饿吗?神殿果然有钱,就连普通的军卒,也能吃上香喷喷的粟米,就是不知道这个代价,谁去负了呀!”
唐的目光落在了,隆庆的身上,那意思再简单直白不过了,神殿召集的联军,粮秣之上燕国跟左右金帐王庭,基本上做到了五五开。
夏侯冷笑道:“唐你的死期到了,你本不用死,可你偏偏还是来了。”
“荒人大长老的把戏,可怜的让人发笑,当年荒人大长老,把我们兄妹当成了弃子。”
“如今我那可怜的妹妹,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又去都城找他,你们想要让‘广冥真君’的力量,降临于此间,可我不许!”
夏侯并未给这位昔日的同门吃完那一碗粟米饭的机会,面对同为武道巅峰的唐,夏侯一朝出首便是杀招。
那一杆由观主为夏侯打造的本命物动了,明枪上的血旗于风中猎猎作响。
夏侯的明枪刺穿了风雪,于漫天星繁之下,于天地的风雪中,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明枪如龙,刺向了唐的心脏,这是来自一位武巅峰强者,所精心准备的杀招。
杀招之快,让隆庆都有着看不清楚,叶红鱼手中道剑,亦是伴着天地元气出鞘而去。
身为天下三痴之首的道痴,叶红鱼最擅长的就是战斗,尤其是同那些强者对战。
隆庆的眉头紧皱,他看着战意盎然,冲上去的叶红鱼,也只好跟着冲了上去。
漫天的桃花,于风雪中绽放,砸在了唐护体的天地元气上,发出了金铁之音。
唐手持双刀,拦住了夏侯的明枪,也拦住了叶红鱼的道剑,对于隆庆的漫天桃花,唐此刻只想骂上一句白痴,但他显然没那个时间,去骂隆庆那个白痴了。
因为他此刻就在樊笼阵内,这是一座道门神阵,天地元气在樊笼内,会停止流动,所以当天地元气,被消耗完之后,战斗会变得极为朴素。
所以,他只需要耗着,就能够让隆庆那个白痴,失去战斗力,他的眼中唯有,入了知命境界的叶红鱼,以及魔宗的叛徒夏侯。
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极为擅长战斗的人。
叶红鱼再一次,握住了那一柄道剑,仅仅是在一瞬之间,她便斩出了三万六千剑,剑光纷飞落在了,唐护体的天地元气上,不断的消磨着,唐体内所积攒的天地元气。
重重剑影之下,唐的身影在风雪中,依旧很是高大,他哈哈笑道:“叶红鱼你的确不愧为道痴,小棠的确不如你,可你跟你哥叶苏的关系,着实是有些差了。”
叶红鱼面带怒意,说道:“等杀了你之后,我会亲手送唐小棠,跟你一起去见冥王。”
这一场针对唐的战斗,神殿一方有着绝对的优势,夏侯身上的明光甲,就象是一道天堑一样,阻碍了唐手中,魔宗宗主昔日,曾经用过的双刀。
血红色的刀光,能够斩掉知命境界的护体元气,但却斩不开,书院四先生跟六先生,合力打造的明光甲。
明光甲在,那么唐便没有胜算!
夏侯面带冷笑,自从转修了道门功法后,他就一直在想着,何时能够干掉唐,如今他总算是能够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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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军营寨,中军大帐外。
庄渊端着一碗粟米饭,看着伙房那边儿的战斗,不由得感慨道:“樊笼阵内没有天地元气,等原本的天地元气,消耗完了之后,那么就是一场,最为简单的战斗。”
“无论是道痴,还是夏侯都是,最为擅长战斗的修行者。”
他从不担忧叶红鱼会死在,魔宗天下行走唐的刀小,今日的请君入瓮一战,唐的对手其实只有西陵客卿夏侯。
叶红鱼这个刚入知命的道痴,虽然能够一瞬之间,战出三万六千剑,可除非叶红鱼,能够将这三万六千剑,重新化作一剑,否则根本破不了,唐的护体元气。
至于隆庆那个白痴,纯粹就是一个添头,一个看上去好看一点儿添头。
风雪中的桃花朵朵,那自然是很美的一副画卷,配上红墙白雪的书痴莫山山,那自然是很美的景色,只可惜有一个花痴也在。
莫山山说道:“魔宗天下行走唐,以一人之力挡住了,夏侯、叶红鱼、隆庆的围杀。”
“如此的一位天下行走,我们今夜真的能够将其斩杀吗?”
不可知之地的天下行走,在世间修行者的眼中,那便是传说中的人物,可天下行走真的那么好杀吗?
庄渊坦然道:“魔宗的天下行走唐,已经是修行者中,最为拔尖的几人之一,如果没有夏侯的话,叶红鱼会重伤,隆庆会死掉,我或许也会身受重伤。”
“可一切都值得,奕棋之道宁失一子,也莫失一先,我已然落子天元,那么那位注视着,昊天世界的广冥真君,就得跟着落下一子。”
“此次的瓮中捉鳖意在宁缺,道门、佛门、书院,乃至是天下间的修行宗派,都想知道当广冥真君,最为虔诚的信徒,见到了广冥真君的儿子时,会不会一如天谕大神官一般,传下某些所谓的天谕。”
“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随时可能到来的永夜劫难。”
老乡宁缺是一个自私的人,一个只要桑桑的老乡,总能够给他很多惊喜,老乡死不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激进派必须出来,两面派之一的夫子,必须要登天才行。
否则他师兄陈某,估计得在南海的波涛上一直就这么飘着,那么这个世界,不还是一如一潭死水吗?
从众生中来,自然要散于众生,以众生心心所念,而养一人这就是,最大的罪孽。
道门祖师赌徒,替当年的人类选择的‘昊天’,是为了让昊天,庇护所有的人类,可不是让昊天下凡发春找男人的呀!
从昊天下凡后,跟宁缺睡在一个被窝的时候,他就不信‘昊天’了。
如果昊天愿意体面,道门可以给昊天一个体面,如果昊天不愿意体面,那么他不介意,让激进派送昊天一个体面。
陆晨迦闻言,说道:“我怕被你给灭口了。”
庄渊将饭碗,递给了陆晨迦,说道:“你可以行,宋国长公主宋楠子故事啊!”
“观美人如白骨,观白骨如美人,对于而言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