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阳城。
唐燕边境的一座坚城,在当年修建这座城时,征发了十馀万徭役,在短短的数月间,就在边疆拔地而起,给那些怯懦的燕人,以极大的震撼。
在作为土阳城根基上的青条石上,篆刻有独特的符录,那是神符师的手笔,城门楼子上,升起的箭楼,更是证明了,想要打下这样一座城关,无异于是在痴人说梦。
这座城更是唐国镇北军,当之无愧的驻地,更是镇北大将军夏侯,钓燕国、魔宗刺客的宝地。
往来的骑卒奔驰于土阳城外围,对于一支大军而言,粮秣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根本不够用,对于朝堂上的大人而言,想要制衡这些在外领兵的将军,只在‘粮饷’二字而已。
即便是夏侯的镇北军,也不会吃得太饱了,所以土阳城所在边郡的百姓,为燕人感到默哀。
在那座依土阳城中轴线建造的将军府内,穿着一身明光甲的夏侯,正在擦拭着观主,为他打造的明枪,作为一个小人物,他已经夹在唐国跟西陵之间,十三年了呀!
可如今西陵的大神官,书院的三先生,联袂来到了这座土阳城,那么就意味着,亲王殿下在朝中,已经无力说服陛下,放弃调查当年林光远通敌叛国的案子了。
文书谷溪神色惊异,声音颤斗的说道:“书院三先生馀帘,穿着西陵大神官的神袍而来,倒是庄神官显得,更为洒脱一些,跟情报中的庄神官很是相符。”
“如今西陵光明大神官--卫光明为‘冥子’宁缺做保,那条漏网之鱼,不仅仅是夫子的亲传弟子,更是颜瑟大师的亲传弟子。”
“数日前都城来信,言长公主李渔,在庄渊家中待了,至少十二个时辰,才走了出来,而且是大张旗鼓的走了出来,属下担心会影响到琥珀皇子。”
他是神殿掌教大人的人,为的是监视夏侯,而掌教大人对于那位庄神官很是不满。
恰好夏侯也应该对庄渊不满才对,毕竟唐国长公主李渔虽然白痴,但是长得还不赖。
可惜夏侯只有一个妹妹,还是唐王李仲易的王后,况且‘冥子’宁缺,还是那位长公主的人,而且依照唐人的骄傲,也不会让流淌着魔宗馀孽血脉的皇子,成为唐国的王吧!
屋内的气氛,骤然间凝固了起来。
夏侯呵呵一笑,豪迈的说道:“我自始至终都知道,你跟林零是神殿的人,但我从不在乎,但你不该拿我那外甥说事,身为修行者的你,应该清楚世俗间的王位更迭,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个白痴的公主,选择了让庄渊睡,那么就等同于放弃了书院。”
“谷溪你想要激起我的杀心,斩杀了那位神殿的庄神官吗?可你别忘了,我是神殿的狗,但神殿何尝又不是观主他老人家的狗呢?”
都不过是家狗罢了,最多也就是比路边的也狗,好上了那么一点儿,他不知道谷溪,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敢自作主张,还是说掌教大人,对于庄渊的厌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属下不敢!”
谷溪说道:“属下只是担忧琥珀皇子,无法在未来,继承唐国的王位罢了。”
“能够看到夏侯大将军的外甥,成为唐国的王,也是神殿乐于见到的事情。”
从很多年前,他就来到了夏侯身边潜伏,但他不知道他的身份,究竟在什么时候,就被夏侯知道了。
夏侯是神殿的一条狗,但夏侯毕竟也是,武道巅峰的修行者,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在神殿也不多见,况且夏侯还得到了观主的接见,改了知守观的功法。
“我那外甥天资聪颖,我那妹妹虽然不想争什么,但是我这个做舅舅的,自然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那可怜的妹妹,还有我那外甥。”
夏侯继续说道:“通知林零安排好马贼,准备干掉那位‘广冥真君’的儿子,夫子在‘广冥真君’的儿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定。”
“如果夫子真的想要,护住这位‘广冥真君’的儿子,那么便不会让宁缺,前来荒原实修,所以只有杀不死的宁缺,才是真正意义上‘广冥真君’的儿子。”
夫子他老人家固然强大到,将知守观的观主陈某,驱逐到了南海的波涛之上。
但夫子没有柯先生,敢于复灭明宗的勇气,所以夫子他老人家,从来都不如柯先生。
谷溪说道:“可如果林零真的斩杀了宁缺,恐怕无论是大将军,还是西陵都承受不起,来自夫子的问责。”
夏侯哈哈一笑,说道:“那是将来的事情了,将来的事情,要等到将来再说,等林零杀死宁缺再说吧!”
“我现在要去招待客人了,那两位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数日前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从知守观中发出的信,那封信上有知守观,对他的一些承诺,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杀一杀‘广冥真君’的儿子,然后听从庄渊的一些安排。
当知守观的狗,总比当西陵的狗要好的多,虽然世间的修行者,都很鄙视他的行径,但如果给他们一个,当知守观看门狗的机会,他们恐怕会,毫不尤豫的杀死他们的至亲。
谷溪说道:“遵命,大将军!”
夏侯桀骜的走出了这间屋子,身为武道巅峰的修行者,他有着自己的骄傲,但对于不知是生还是死的宗主大人,以及他那位老师,仍旧感到恐惧。
屋外,风雪落于土阳城,猎猎寒风中,镇北军的军旗,迎着呼啸寒风招展。
在将军府名为冬园的典雅别院内,来往穿行的侍女,为远道而来的贵客,端上了极为朴素的饭菜,对于普通人而言,炖得烂熟的黄羊肉,不知怎么横死的熟牛肉。
当然最让庄渊,感到意外的还是,那一碗小米饭,在这样的冬日里,就着小咸菜,配上小米饭,再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的确很是美妙啊!
见到庄渊动了筷子后,馀帘方才动了筷子,她抄写了二十馀年的簪花小楷,自付是懂礼之人,虽说客随主便,但身为主人的夏侯不来,庄渊就动了筷子,却是有些失礼了。
但有句话也说的好,‘夫唱妇随’嘛!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夏侯大将军果然不愧是,武道巅峰的修行者。”
“看来这土阳城的小米,很是养人啊!”
庄渊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望着从风雨走来的夏侯,微笑着说道:“想必夏侯大将军,应该也收到了那封信,我知道夏侯大将军,做不到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的境界。”
“但‘永夜’的劫难降至,我虽然不信‘昊天’,也不相信所谓的冥王,但我的确看到了,黑夜的影子。”
“我会在合适的时候,给你一粒通天丸,真正意义上的通天丸,不是观内那些白痴炼制的白痴丸子,更不是熊矮子,手里头的那些,参杂了私货的通天丸。”
在这场宏大的棋盘之上,他需要一把刀,一把很锋利的刀去杀人,像隆庆那种没有软肋的人,不在他的选择之内,恰好熊矮子给道门,发掘了一把刀,一把很锋利,且有软肋的刀。
感谢他那位怂货师伯夫子了,如果夫子当年,表现得强硬些,夏侯就不会烹杀了,上一任魔宗圣女慕容,这就是小卒子的无奈。
若当年唐王反应得快些,夫子反应的也快些,或许夏侯就是一个坚定的唐人了,但列国的事情,都是不断妥协的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白痴都t的知道,君主不会因怒而兴师,夫子那个时候,还在找那两个怂货,所以反应的自然就会慢些,夏侯自然只能,投入西陵的怀抱内。
西陵神殿虽然白痴多,混蛋也有很多,但西陵的确为夏侯,保守了那个秘密。
夏侯坐在矮凳上,心中大为震撼,他早在今夏,就破境进入了武道巅峰的境界,若是再有通天丸相助,那么又该步入怎样的境界呢?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深厚到几乎化不开的恐惧!
夏侯豪迈的说道:“庄神官我从不相信,天上会有掉下来馅饼的好事儿。”
“当年慕容跳了一曲天魔舞,惊动了人世间,于是掌教大人,一面给陛下传信,一面派遣了神殿诸多高手,就连裁决大神官、光明大神官,也是联袂而来,向我投来了橄榄枝。”
“如果我不杀慕容,那么我那可怜的妹妹,就会迫于压力死掉了。”
“慕容会死只是因为,我单纯的不够强大,所以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但我并不觉得,我值一粒通天丸。”
他不是夫子的亲传弟子,更不是‘广冥真君’的儿子,他只是一条,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这也是为什么陛下,敢于将三十万大军,交给他的缘故所在,因为他没得选啊!
那个时候无论是夫子,还是唐国都没有给他说话,他曾经抗了很多时日,但最后还是没能抗住,面对天穹之下的神座,三十万大军的性命,或许会死的很干净。
如果当时的他,葬送了三十万大军,即便是唐王,也不会放过,他那可怜的妹妹。
他从不相信,君王会有情,哪有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主啊!
在听到夏侯谈论起,某件旧事之后,正在用饭的馀帘,发出了一声冷哼,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却并未说什么,而是保持了沉默,真象是人世间,不打扰自家男人谈论事情的妇人。
庄渊微微点头道:“所以知守观如今,给了你一个保证,那个保证是我给的呀!”
“唐国立国千年之久,有着太多的门阀世家,还有与国同休的勋贵了,而皇子李浑圆的母族,是清河郡的崔,那边儿的门阀有银子也有人脉。”
“所以,如果你想要看着,李琥珀坐上唐国的王位,就要做出选择。”
“别忘了当年,亲王李沛言跟你的活儿,做得很是粗糙,没有照着族谱杀,更没有照着,宣威将军府的册子杀,所以有了一条漏网之鱼。”
“李渔想要翻案,就得在宁缺上下功夫,那个白痴必然会入魔,但应该干不掉你。”
“我很看好唐国!”
他给了李渔承诺,助其弟弟李浑圆,登上唐国王位,同时他也承诺,助夏侯的外甥李琥珀,登上唐国的王位。
既然两边儿都承诺了,那不就等于是,他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吗?
况且,不就是六味地黄丸嘛!
若是那位亲王殿下,也野心勃勃的话,他也不介意给亲王一个承诺,难道说当一天的唐王,就不是唐王了吗?
夏侯望向了,正在用饭的书院三先生,不由得感慨道:“庄神官我自然是相信你,所做出的承诺,虽说您在人世间,做出的事情,让人感到不解,但你毕竟是,西陵不可知之地,知守观主的师弟。”
“但书院三先生,怎么说也是外人,我是西陵的客卿,你是西陵人,如此谈论唐国王位的归属,就不怕书院三先生,在夫子他老人家面前,告你一状吗?”
穿上了西陵神殿大神官袍的馀帘,让他感知到了一种,没由来的心悸,就好象一旦庄渊不在此地,书院三先生馀帘,就会斩杀他一样。
可貌似他跟书院的三先生馀帘,本就是无冤无仇啊!
馀帘放下碗筷,清冷的说道:“夏侯大将军,我现在是西陵的大神官,所以我自然不会,向老师他老人家告状,即便是告状,也得容我回到了后山,换一身书院弟子的衣裳后,才会去告状。”
“我并不会像某些人,身在唐国却又要在心里面,想着怎么给神殿效忠。”
“脚踏两只船的修行者,总会在某些时候翻船。”
庄渊给夏侯承诺没有避开她,那就说明夏侯,会成为一把刀,当刀钝掉的时候,就该扔掉了,到了那个时候,明宗的叛徒必然会死掉。
夏侯无奈道:“很多人都想着我,包括唐国的朝堂上,可我现在还没有死,那么就足以说明,我当下还不会死,所以馀神官,不必来嘲讽我。”
馀帘神秘一笑,说道:“书院大先生--李慢慢,想要让你归老,你觉得你自己,是否应该归老呢?”
夏侯闻言看向了庄渊,问道:“庄神官的意思呢?”
庄渊如实道:“那得宁缺不入魔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