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启十三年冬腊月初八,距离俗世间的春节,也是越发的临近了。
但唐国的朝堂,却依旧在忙碌着,只是因为所有的算计,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失误。
燕国用来接替崇明的质子,西陵的光明之子隆庆,败给了书院前院学生,身为冥子的宁缺,按照神殿那群疯子的偏执,这岂不是光明败给了黑暗吗?
这是难以接受的事情,若非西陵光明大神官--卫光明,给宁缺做保,又有颜瑟大师,将宁缺收为亲传弟子,恐怕列国的军队,都要在年关来临前,在边疆蠢蠢欲动了。
唐国虽然强大,但毕竟没有强大到,能够与整个世界为敌。
于列国而言,唐国距离他们太远了些,而神殿距离他们,太近了一些啊!
军部的值房内,军部的大佬们,无不是忧心忡忡,因为某些缘故,唐国跟列国的关系,本就不怎么好,而今没有了燕国的质子,又多了一个身为‘冥子’的宁缺。
局势也就愈发的严峻起来,谁都知道在军部的值房内,每发出去一道文书,唐国的州郡内,就会有不知道多少挑夫子、徭役们,要在寒冷的冬季,踏上前往边疆的路程。
云麾将军司徒威,端着那杯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后,不禁感慨道:“书院身为不可之知地,距离人间太远了些,宋、齐、梁、陈、南晋,都有增兵合纵之意。”
“无论最为直接的原因是什么,但夫子收宁缺为亲传弟子,给了列国一个理由。”
“出师要有名,所以宁缺入魔的那日,或许就是列国,用兵的时候了。”
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不是他那个想要成为女将军的白痴女儿,身为沙场老将,他太清楚一旦用兵,对于唐国百姓的负担了。
唐国的确有着,傲立于列国的骄傲,但这样的骄傲,不应该为了,‘广冥真君’的儿子,宁缺去打一场,九死一生的仗。
可陛下的意思,谁又敢于违抗呢?
昔日,宣威将军林光远,遭灭门一案,源自于某个‘冥王之子’的预言,但以亲王李沛言为首的派系,走完了所有的流程,从流程上来讲,当时的宣威将军林光远,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叛徒。
所以军部保持了沉默,因为陛下保持了沉默,书院也保持了沉默,像亲王那样白痴的人,就是陛下手中的刀子,稍微没那么白痴的人,能够察觉到自己是不是别人手中的刀子。
但亲王李沛言,太过于白痴了。
他们需要保持愚蠢,因为陛下不喜欢,过于聪明的将军,还有过于聪明的亲王殿下,亲王殿下能够活到现在,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亲王的愚蠢吗?
“唉!”
怀化大将军卢升,唉叹道:“但军部没得选,陛下已然决议,增兵边疆军镇,徐迟最近也在用兵,西陵神殿召集了,列国联军要灭掉,南下的荒人。”
“顺便给金帐一个教训,荒人能够顺利的南下,跟那些望风而逃的金帐骑兵,脱不了干系。”
“左右金帐王庭的可汗们,把精锐骑兵,摆在了王庭周围,明摆着就是想要,不花一分钱,让列国帮他们,解决掉南下的荒人。”
“徐迟的镇荒军,要出八千甲骑,需要民夫十万馀运粮,耗粮三十万石,但运到前边儿的只会有,五万石左右。”
“甲骑不是修行者,可以最大限度的忍受饥饿,虽然神殿负责了部分粮秣,但我不相信,徐迟会把粮秣这种事情,交到神殿手中。”
这是一场有关‘冥王之子’宁缺的妥协,唐国出动边军,与列国组成联军,复灭南下的荒人,而宁缺就是一面牌子,为了打响这面牌子,神殿让出了很多利益。
而在当年直接推动了,宣威将军林光远灭门惨案的西陵光明大神官--卫光明的身上,不能有任何的污点,所以陛下要重查,当年的案子。
这是陛下在向,书院的院长,夫子他老人家示好,所以这一年的年节,至少有三十万徭役,要在边疆渡过,这个糟糕的春节了。
“陛下的旨意都到了,所以这兵自然得用,徭役自然也得征发,但得让清河郡诸姓,多出一点儿银钱。”
长安领十六卫大将军楚雄图,说道:“宁缺是长公主李渔的人,而皇子李浑圆的母亲先王后,是清河郡人氏,如果他们是聪明人的话,那么清河郡诸姓,会给朝廷捐输。”
“许老将军如今在南荒,如今长安城中,没有人能劝得动陛下,那些读书读傻的白痴们,叫嚣着要给列国一个教训。”
“他们之所以,不畏惧动兵,只是因为死的不是他们,他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军卒们,前仆后继的为了,可笑的骄傲去送死。”
“但殊不知普通军卒,只是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能够吃上一碗羊肉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们都是在先王,时期的将军了,陛下能够忍他们,一十三年之久,只是因为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布唐国的军中,所以陛下在过去,简拔了不少年轻的将军们,替代了军中的牙门将军,这种中层的将军。
重查宣威将军林光远一案,亲王殿下那个白痴,或许不会有事儿,夏侯也不会有事儿,要知道夏侯人家,还是西陵的客卿。
即使是陛下要向,书院十三先生宁缺展现君王的仁慈,也动不了身为神殿客卿的夏侯。
“徐迟要用兵,可陛下还是,要让我去荒原走一趟,给那位不惑境界的书院十三先生--宁缺,当一个镖师。”
舒成指着舆图上,某个重要的军镇说道:“从土阳城动兵来的最快,对于徭役征发,也最为方便,粮道也最短,但陛下还是选择了,让徐迟用兵。”
“这不是简单的复灭荒人,或许陛下的本意,并非是复灭荒人。”
“燕国会提供部分粮秣,若是粮道出了问题,那么除了去左右金帐王庭打谷草外,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毕竟,质子崇明刚回去,不好这么快,就去劫掠燕国,况且燕王为了给隆庆造势,把地都送给了,神殿那些有头有脸儿的大人物们。”
事情或许真的就那么简单,荒人拿下劫掠左右金帐王庭,左右金帐的骑卒,打不过荒人,但是打燕国的白痴,还是绰绰有馀。
所以荒人要灭,但左右金帐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或许在神殿眼中,即便是左右金帐的人饿死,也不能去劫掠燕国。
蛮子虽然有信昊天的,但大多还是信奉,某个长生天,虽然在神殿的解释中,长生天就是昊天,但总有那么几支部落,保持了原初的信仰。
怀化大将卢升忍不住叹息道:“定了的话就赶紧行文吧!兵部那边儿一用印,就得开开始征发徭役了,我不认为在这个时节,征发徭役是一个好的选择。”
“运粮的损耗,会超乎我们的计算,加之上下的漂没,或许将士们真的,可以吃上左右金帐的羊肉了。”
牛肉不能吃,牛要拉回来耕地,无论是在唐国,还是在列国,杀耕牛吃肉,都是重罪。
牛角可以用来做弓弩,牛筋可以做弓弦,牛皮鞣制后,可以做成郡兵穿的皮甲,或是缝上数层丝绸,成为扎甲的内衬,可以说死了一个人是小事儿,死了一头牛,那才是大事儿。
“哦,议完了那我就先走了,颜瑟大师约了我去红袖招!”
一直都在昏昏欲睡的三朝老将军,上柱国大将军卫疾,打了一个哈欠,拎着随身的暖手炉,顶着军部值房外的风雨,朝着自己那辆,朴素的马车走去。
值房内众多唐国的将军们,无不适唉声叹气,毕竟这个时候用兵,可能会被低下的军卒给骂死。
但陛下的旨意,无人敢于反对,即便是卫老将军,也不敢反对,因为老卫都就是一个不粘锅。
风雪如诉之下,天启十三年的春节,注定要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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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临四十七巷。
呼啸的寒风是横着吹的,雪是竖着下的,这样的风雪,一连吹了很多时日,就连钦天监,也有不少人,在为曾经惨死的宣威将军满门翻案。
庄渊望着对面,那位裹着一件极尽奢华厚重赤缎大氅,披着一件貂裘,身段婀挪满是人妇韵味的唐国长公主李渔,坦然道:“殿下不去找,对门儿的书院十三先生--宁缺,找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道人为何?”
不久前,他跟云湘妃吃着火锅聊着家常,然后某位白痴的公主就来了,但宁缺那个老乡,不想让李浑圆,登上唐国的王位,可实际上李浑圆,登上唐王的位置,对于人世间是一个好事儿。
在棋盘之上皇子李浑圆只是一个小卒子,但是李浑圆过了河后,就是一个大一点儿卒子了,李浑圆是混蛋不假。
但只要李渔能够控制好李浑圆就行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李琥珀若是成为,下一任的唐王,那么唐国就会,成为老乡的臂助。
唯有在举世皆敌的情况下,世间才能够,斩杀掉那位‘昊天!’
李渔微微一笑,说道:“如果西陵神殿的大神官,颜瑟大师、光明大神官--卫光明、国师李青山等人的师叔,书院后山三先生的至交好友庄神官,都算是小人物的话,那么究竟什么样的人物,才算是大呢?”
“很多人都说,书院十三先生--宁缺,是长公主府的人,但可惜宁缺不是我的人,书院十三先生,不可能是谁的人。”
“况且,宁缺是‘广冥真君’的儿子,我不肯能让未来的唐国,在世间面临一个,举世皆敌的场面。”
“像宁缺那样的人,只要能够复仇,即便是入魔,他也在所不惜,像林光远那样的白痴,究竟是怎么生出宁缺,这样的儿子呢?”
若宁缺不是‘广冥真君’的儿子,那么她必然会选择宁缺,而不是眼前这位,色中恶鬼的庄渊,据她所知即便是在桃山时,庄渊也会时常,领着天谕院的某位司座,去宋国逛青楼。
这是一位城府极深的神官,但不同的是庄渊这样的修行者,比宁缺说话的分量高。
若非西陵神殿的光明大神官,还有颜瑟大师,宁缺安能够继续待在,这临四十七巷的老笔斋内。
宁缺这位书院的十三先生,虽说不是她的人,但宁缺让她的父王,开始向唐国百姓,展示所谓的仁慈,只要能够扳倒,挡在浑圆登临王位的绊脚石夏侯,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呀!
庄渊夹着火锅中,意外被撞死的牛肉,一本正经的吃了一碗米饭后,哈哈一笑,说道:“长公主殿下,你说有没有可能,宁缺这个冥子,不是宣威将军林光远的儿子呢?”
“或许,宁缺是其他的儿子,比如说是‘门房’、裨将、文书的儿子呢?”
“虽然这听上去,多少有些荒谬了。”
但在很多时候,事实就是这么的荒谬,像宁缺这样精致到了极点的利己主义者,是不会在乎,人世间是否会毁灭。
假使知守观,没有七卷天书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会在未来变得很是糟糕。
天若有情天亦老,会老的话那么自然,就会有被杀死的可能。
而老乡在未来,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某位下来凡的昊天,即便是‘昊天’的天算,才是导致了宣威将军林光远,遭满门屠杀的根本原因。
但身为老乡的宁缺,又怎么会在乎呢?
李渔莞尔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说道:“这怎么可能呢?众所周知,宁缺就是宣威将军林光远的儿子,数码督察院当年,见过宣威将军的老御史,都言宁缺跟当年的宣威将军,长得就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画出来的人。”
“所以宁缺如果不是,宣威将军林光远的儿子,那么宁缺又为什么要为,宣威将军林光远的满门报仇呢?”
庄渊用一种神秘的眼神,看着眼神清澈的李渔,不由得说道:“我们姑且就当,宁缺是宣威将军林光远的儿子,但是宁缺那样的人,不会选择李浑圆,这样的白痴。”
“宁缺这样的人,知道谁才是给他,机会复仇的人,若是宁缺知道了,王后夏天的身份,那么李浑圆这样的白痴,根本登不上王位。”
“你不如宋国长公主宋楠子,你弟弟也不如,宋国的宋王宋襄,毕竟宋襄虽然老实了点儿,但不会搞事情啊!”
那个见面就喊她姐夫的宋王,老实是真老实啊!
李渔身后那件貂裘,悄无声息的落地,说是一句老肩巨滑也不过分,“宋楠子能做的事情,本宫同样能做,只要庄神官能够让浑圆,登上唐国的王位。”
庄渊叹息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尊敬夫子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