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鸿慈善基金会总部的顶楼,灯火通明。优品晓说徃 吾错内容
戴着面具的苏唐走出电梯的时候,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
他本来以为来到这里以后,还要有一场恶战的。
周文博办公室的门虚掩著,里面透出温润的灯光。
苏唐推开门。
周文博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江海市璀璨的夜景,仿佛银河倒悬。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就像在跟自己的老朋友打招呼。
“你来了。”
“我以为你会跑。”
被掩盖在面具之下的苏唐,笑起来的声音有些嘶哑:“悲天悯人的周先生。”
“小雅呢?”周文博问。
“刚刚送回阳光之家了。”
苏唐当着他的面,把弹匣推进手枪。
“那丫头,我刚把她放回床上,就累的睡着了,估计晚上要做噩梦。”
周文博低声笑了下:“嗯今天吓坏她了。”
他缓缓转过老板椅。
脸上却没有苏唐预想中的惊恐或愤怒,反而有一种很奇怪的轻松。
苏唐拎着枪,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倒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周先生,居然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他打量著面前的中年人:“你的保镖呢?”
“已经全部遣散了。”
周文博平静的回答:“反正今天晚上过后,天鸿慈善基金会也不会再存在了。”
苏唐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上面摆满了各种手工物件、照片、信件。
是那些在密室里见过的,孩子们送给周爸爸的礼物。
泥巴捏成的小人,落叶粘成的蝴蝶,还有一张张画著太阳和笑脸的卡片。
“这个是东东送的。”
周文博指著泥人:“这小子是院里最调皮的,天天跟人打架,不过,也总把自己的零食分给比他小的孩子”
苏唐没有说话,面具下的眼神冰冷。
“这只蝴蝶,是李小满做的,她是个很瘦小的姑娘,最喜欢在秋天捡落叶。”
周文博自顾自道:“她说蝴蝶能飞,她也想飞到天上去,看看妈妈是不是在那里。”
他能说出每个孩子喜欢什么,长什么样,每件礼物是谁送的。
就像一个真正自豪的父亲,在向客人炫耀着孩子送给自己的礼物。
“所以”
苏唐手指敲击著桌面:“他们现在在哪里?”
周文博抬起头,迎著恐怖的鬼脸面具,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浓重的疲惫。
“我杀了他们。”
他坦然地承认了一切:“或者说,我亲手把他们送进了地狱。”
他的手指抚过一张张照片,动作轻柔,像怕惊扰了某个早已安睡的灵魂。
“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他们,梦到他们围着我叫爸爸。”
“也能梦到他们在实验室里哭着喊我。”
“他们问我,周爸爸,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苏唐的食指,搭在扳机上:“要不然,这些话你还是去跟阎王说吧。”
“你不就是吗?”
周文博自嘲地笑了:“判官大家都这么叫你,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
苏唐歪了歪脑袋:“披着慈善家外衣的畜生?”
“是啊,畜生。”
周文博点点头,居然认同了这个说法:“我犯下的罪,死一百次都不够。”
他从自己的脚边,提起一起沉重的保险箱,放在桌子上。
“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他输入密码,打开保险箱。
厚厚的一叠文件,和十几块硬盘,整齐地码放在里面。
他像是在做一份工作交接:“关于我所知道的永生药业,还有这些年我经手的所有事情,这里都有记录。”
“每一笔账,每一个被送走的孩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唐把玩着手枪。
银色的枪身在灯光下,泛著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声:“你觉得这样能换你一命?”
“不。”
周文博摇了摇头:“拿着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苏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唇线缓缓敛直,没有说话。
周文博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变得飘忽,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
“六岁那年,我被父母遗弃在街头。”
“快要饿死的时候,被一个孤儿院收留。”
“不过,那时候的孤儿院,远没有现在这么光鲜。”
周文博轻声道:“破旧,拥挤,孩子们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这些话,他其实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
可现在
他想把一切告诉面前的这个男人。
即使坐在对面的,是一个索他命的阎王。
“从那个时候起,我发誓,如果有一天我出人头地。”
“一定要让所有的孤儿,都能活在阳光下,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家,一个能在草坪上奔跑欢笑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后来,我做到了。”
“天鸿基金会越做越大,阳光之家也成了江海市最好的孤儿院。”
“我以为,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周文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深切的悲哀:“直到他们找上我。”
听到这里,苏唐才慢慢的坐直身体:“永生药业?”
周文博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像是在回忆某种很不堪的过去。
“他们告诉我,八岁左右的孩子,基因最活跃,也最稳定,是进行神恩碎片适应性实验,最合适的个体。”
“继续说。”
“他们让我亲自挑选最优秀的孩子给他们送过去,他们会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并让剩下的孩子过上最好的生活。”
刚刚说完,周文博就感觉一股浓郁到几乎要成为实质的杀意,从面前那张鬼脸面具上汹涌而来。
“你答应了?”
“不,我拒绝了。”
周文博的声音变得干涩:“结果第二天,孤儿院外出郊游的校车就出了意外,刹车失灵,差点冲进江里。”
苏唐沉默片刻。
“当时,车上坐着二十三个孩子。”
“他们说,周先生,这是第一次警告,下一次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这些话,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许久,周文博才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苏唐。
“后来我答应了,剩下的孩子活了下来,活得很好。”
“我每天都在选。”
“每天。”
他会满足那些要被送走的孩子所有的愿望。
给他们买最想要的玩具,带他们去最想去的地方,给他们讲最动听的故事。
如同最后的晚餐。
也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每天做噩梦。
周文博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眼神里不再有痛苦,只剩下一种祈求解脱的平静。
“我一直在等你或者说,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出现。”
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朝着苏唐深深地鞠了一躬。
“审判我吧,用你的枪。”
“结束这个,我曾经亲手为他们建造的天堂。”
“这也是我…作为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苏唐站起来,用枪口顶着他的太阳穴。
周文博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着枪响的时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苏唐叹了口气。
“还是体面些吧。”
他收回枪:“周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周文博看着他,眼角有泪滑落,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谢谢。”
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手枪。
好像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他握著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手很稳。
苏唐拎着枪,提起桌上的保险箱,转身就走。
“我能再问你一件事情吗?”
身后传来周文博颤抖的声音:“你为什么会去做这些事情呢?即使大家都说你是个疯子”
戴着面具的背影,沉默片刻。
“不知道因为一直有人在哭吧。”
苏唐笑了笑:“因为我听到了。”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长长的走廊,依旧空无一人。
离开大楼的时候,一声枪响,从顶层办公室内传来。
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苏唐停下脚步,抬起头。
在那里,栖息在天鸿慈善四个大字上的一群白鸽,被枪声惊的振翅飞起。
苏唐的面前,审判庭的面板无声地展开。
面板上,周文博那个鲜红的名字,正在缓缓变淡。
最终化作点点光尘,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