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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默和董超雄在百户所里，一边喝着粗茶，一边听着临时羁押房里张公子中气不足的骂声，只觉得这等待罚款的时光，竟也有几分惬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百户所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礼部侍郎府的那位老管家，带着两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老管家手里捧著一个精致的钱袋，脸上再没有之前的倨傲，只剩下惶恐和恳切。
“程小旗！董小旗！”老管家一进来就躬身行礼，态度谦卑得几乎要跪下去，“老奴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缴纳罚款！昨日流云轩扰序罚银五两，今日暴力抗法加罚十两，滞纳金…呃，按小旗爷吩咐，共计十六两！一分不少，请小旗爷过目！”
说著，他将那沉甸甸的钱袋双手奉上，里面是亮闪闪的官铸银锭。
程默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又递给王猛：“王猛，点验清楚，开具收据，让管家老先生画押。”
“是，小旗！”王猛声音都洪亮了几分，与有荣焉。
老管家画押的时候，手还在微微发抖，嘴里不住地说：“小旗爷，我家公子年轻不懂事，冲撞了二位，还请二位小旗爷高抬贵手，多多包涵…我家老爷说了，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程默摆摆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回去告诉张公子，以后出门在外，要遵纪守法，别动不动就‘家父张仁和’，不好使。行了，人你们可以带走了。”
老管家如蒙大赦，千恩万谢，赶紧让家丁去羁押房把骂累了、有些蔫头耷脑的张公子扶了出来，几乎是架着他，飞快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们张家颜面扫地的百户所。
看着张家人狼狈离去的背影，董超雄嘿嘿直笑：“程哥，还是你这招狠！上门催缴，立竿见影！十六两！够咱们再去醉仙楼搓好几顿了！”
程默矜持地点点头：“维护法纪尊严，是我们的职责嘛。”
两人这边轻松愉快，值房里的赵德柱和石金召却是度秒如年。亲眼目睹程默和董超雄真把礼部侍郎的公子抓回来，还成功收了罚款，两人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破灭。
“疯了…这地方不能待了！”赵德柱脸色惨白，抓着石金召的胳膊，“石老弟，走！现在就去千户所！这百户老子不当了！哪怕去看守皇城根下最偏僻的角门，也比在这里天天提心吊胆强！”
石金召也是一脸决绝：“同去！同去！再待下去，我怕下次他们敢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两人互相打气，怀着悲壮的心情，一路小跑来到了南城千户所，求见千户沈重阳。
沈千户是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汉子，武道修为深不可测。他听着赵德柱和石金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程默和董超雄如何无法无天，如何把百户所搞得乌烟瘴气，他们如何心力交瘁，恳请调职哪怕去看大门也行。
沈重阳听完，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然后重重放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吓得赵、石二人一哆嗦。飕嗖小税蛧 已发布最薪蟑洁
“蠢货！”沈千户开口就骂，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两个，在镇武司混了这么多年，混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德柱和石金召被骂懵了，呆呆地看着上司。
沈重阳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们的鼻子：“程默！董超雄！那是谁？是定国公和奉恩公的嫡子！未来的国公爷！咱们镇武司是什么地方？是武人序列！往上数，几位指挥使大人，哪个不是勋贵出身？或者与勋贵关系密切？”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沉重：“你们以为他们胡闹？那是底气！是圣眷！你们怕得罪礼部侍郎？那张仁和就是个清流文官，除了动动嘴皮子写几封奏折，他能奈两位实权国公何？陛下又会因为这点小事，去驳两位刚刚‘表演’完忠心的老国公的面子？”
赵德柱和石金召如同被雷劈中，张大了嘴巴，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沈重阳看着他们这榆木疙瘩的样子，气得想踹两脚，但还是耐著性子点拨：“现在！立刻！滚回你们的百户所！抱紧那两位世子爷的大腿！把他们伺候舒服了！他们现在是小旗，未来就是都督！是国公！现在你们在他们微末时烧冷灶，将来他们指缝里漏点功劳，就够你们受用一辈子！懂不懂？！”
“想想你们的武道前程！想想你们子孙后代的出路！是跟着未来两位国公爷吃香喝辣，还是为了屁大点事躲去看大门当缩头乌龟？自己选！”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又像是惊雷炸响在赵德柱和石金召耳边！
两人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上涌，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光顾著害怕了！程默和董超雄那不是麻烦，那是两尊行走的镀金大佛啊！还是未来注定要执掌兵权、影响朝堂的顶级大佛！
抱大腿！必须抱紧！往死里抱！
“卑职明白了！多谢千户大人指点迷津！”赵德柱和石金召齐刷刷躬身行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之前的惶恐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狂热和决心。
两人几乎是跑着回到了朱雀坊百户所。
一进门，他们脸上的愁苦和恐惧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热情洋溢的笑容。
赵德柱快步走到程默和董超雄面前，腰弯得比刚才张府管家还低，脸上堆满了褶子：“程小旗！董小旗！辛苦了！辛苦了！刚才催缴罚款，没累著吧？要不要歇会儿？我让人给您二位泡壶上好的雨前龙井？”
石金召也凑过来，搓着手，语气无比亲切：“二位小旗真是我镇武司的栋梁之才啊！刚来两天，就连续处理了两起大案，维护了法纪尊严，打出了咱们百户所的威风！下官佩服！五体投地！”
程默和董超雄被这两人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弄得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董超雄嘀咕：“程哥，这俩老头…是不是被咱们气疯了？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程默摸了摸下巴，看着赵德柱和石金召那几乎要放出光来的眼神，若有所思。他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但也不点破，只是笑了笑：“百户大人，总旗大人客气了，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应该的！应该的！”赵德柱连忙道，“以后百户所里，二位小旗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巡街累了就回来休息，案子想办就办，不想办…呃，是想重点办哪个就办哪个！一切以二位小旗的意愿为准！”
石金召也补充道：“对对对！人手不够尽管调拨！需要什么卷宗资料，下官亲自去给您二位找来！”
这突如其来的“终极舔狗”模式，让王猛等一众校尉都看得目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家百户和总旗被人掉了包。
程默看着眼前这两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上司，又想想刚才沈千户可能说过的话，心里门儿清。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看来，这镇武司的摸鱼…啊不，是执法生涯，要比想象中更加“顺畅”了。
他拍了拍赵德柱的肩膀，语气轻松：“赵百户有心了。既然如此…那下午我们兄弟就去巡街了？”
“巡！必须巡！”赵德柱拍著胸脯，“我让厨房给二位小旗准备好点心，回来就能用！”
“好说，好说。”程默哈哈一笑，招呼著还在发懵的董超雄和手下校尉们，“兄弟们，走！巡街去！看看今天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欠咱们镇武司的罚款！”
在一众校尉复杂难言的目光和赵、石二人殷切的注视下，程默和董超雄再次意气风发地走出了百户所大门。
阳光正好，微风拂面。程默觉得，这大周的官场，好像…也没那么难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