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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蓝雨霜(1 / 1)

姑苏城位在东海郡之西,云江自此分出一条支流,唤作苏河,苏河在姑苏附近分裂作无数条小河,等过了姑苏地界,又重新汇聚起来成为一条大河,故此姑苏人家多枕河而居,在道源仙人与天源武佛一同开辟武道之前,天下人不会修出真气的时代,云江之南这片水域纵横的地方可不适合人居住。

在古代传下来的民歌之中,曾有“江南湿气重,丈夫多早夭”的记录。但后来武道大兴于天下,天下人不管多么穷困,也不管修炼的是什么庄稼把式,身上总有那么点微薄得几不可察的真气,这点真气改善身体,倒能抵抗江南之地的沉重湿气,是以江南之地又变得宜居起来。

与千湖郡类似,都是从远古之时的人烟少有转变为如今的鱼米之乡,而姑苏城又是被誉为江南里的江南,是很多人心中最接近仙界天堂的地方,又因江南之地多出美人,姑苏美人更冠绝江南,来此的江湖游侠迁客骚人达官显贵,都不在少数。

姑苏城水路又通畅,故此繁华。

前朝曾有一位来姑苏做官的人,做了十年官,到得调离之时,竟然上书辞官要长住姑苏,曾留下名言:

“尽道千湖足,姑苏小更丰。天堂何所觅?仙人望此城。”

这位为人津津乐道的官员将姑苏比作天堂,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当时天下各地的人也曾出言评击他,枚举其他城池地界的好处来,这番言论引起了以那位官员为首的,喜爱姑苏城的人的不满,由此引发了一场持续三四年的骂战,天下不少歌颂各地的诗歌便是那时候产生的。

此时是夜,秋雨连绵,虽是细雨如丝,但深秋时节,雨水好似带了些冰雪的寒意,击打在乌篷船上,虽然未曾沾染到身上,也感觉到了些许冰凉。

李秋月坐在乌篷船里,听着船底流过的小河河水,与清溪村的溪水和云江江水都不同,更近似云梦泽那平静的湖水,声音轻柔和缓,为人平白带来几分倦意。

李秋月白日下船,一直赶路,入夜才到姑苏城,姑苏城水道穿行,城内最好的交通工具是小船,李秋月便花钱找了条撑船老翁,带自己去城内客栈处投宿。

忽而岸边有马蹄声急促踏过,好似有一队十几人的小队正在赶路一般,李秋月皱眉,他卧听水波的惬意宁静完全被这嘈杂的马蹄声打破,李秋月坐起身来,等马蹄声远去,忽而开口对撑船的老翁问道:“老丈,姑苏城内能如此随意跑马吗?我曾记得坐镇姑苏城县令历来不许城内纵马疾驰吧?”

老翁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可这朝廷的规矩,管得到王子皇孙吗?”

李秋月道:“老丈是说,方才这队人马,是临海王的人?”

当今圣上将适龄的皇子公主全部放出宫去,三皇子沉怜民获封临海城,便是临海王,诸多皇子里,只有他一人得了王侯封号,这叫朝野之间起初认为这位临海王能继承大业,可又联想到他平日那般不学无术,而大皇子沉定干去了雪岭郡直面蛮族,责任重大,又不认为这位三皇子能当皇帝了。

大多数人都认为皇帝怜惜这蠢钝好色的儿子,把他打发去个富庶的地方罢了。

老翁点点头,又叹气了:“自然是他,这位临海王就藩不满半年,倒闹出了不少乱子,起初还装出个勤政爱民的样子来,可大约三个月前,忽而不再装了,在临海城大肆纳入有些姿色的女子,哪怕人家有了婚约或是已经嫁人为母,都不在意。”

“半个月前他似是已经厌倦了临海城的女子,或者已经将其中有姿色的女子都搜罗干净,总之开始向东海郡其他地方搜寻漂亮女子,姑苏城便首当其中,遭了灾。”

老丈卖力地划动小船来到一处客栈前,他在李秋月下船之前,最后补了句:“这已经是第四批出现在姑苏城的临海王府兵士了。”

李秋月递过银钱,下了船在客栈内定了一间房,此刻客栈大堂内还有不少人,气氛十分热烈,不少人都看不惯临海王这般荒淫无道的举动,此刻正在对临海王口诛笔伐。

其中不乏言辞激烈的江湖人,言语之中,甚至将当朝皇帝都一并骂进去了,又有人挑出前段时间在斩龙潭之乱中处变不惊的安和公主来,两相对比,更是摇头。

李秋月不做理会,他将行李放下,出门去逛姑苏城,临海王的军士方才离开,城市内尽是辱骂之声,寻常人还收敛些,不敢骂得太过,江湖人向来意气在胸,从不顾及这些,一些临街的饭馆里,皇帝老子的九族都飞上天了。

李秋月找了处小馆子解决完饭菜,东海郡与万山郡千湖郡饮食果然都不同,万山郡和千湖郡的饮食多辛辣,菜肴多重口,意在下饭;而东海郡的饮食则更加注重细微的味道,菜肴十分精细。

他乡他味,让李秋月眼前一亮,他解决完饭菜,走出街道,找了处青石板砖的无人小巷,脚下一蹬便悄无声息地跃上房顶,他往姑苏城东门外的官道而去,这时候,那队兵士早已不见踪影,但李秋月何许人也,他修习的仙武经之中的踏云功,轻功高妙,往东方奔驰,不过多时便瞧见了急行的一队着甲骑兵,中间围着一架高大的马车,看上去便是沉安荷当初曾坐过的马车。

李秋月悄无声息却又迅疾地跟在道路一侧的山林中,全神贯注地听着这队骑兵中的动静,忽而他抬头朝前方道路看去,不远处出现了两道真气波动,显然是等待已久,而且埋伏的便是这队骑兵。

原来有人和自己打着一样的主意,只是他们是在临海王府骑兵返程路上阻拦。

不过多时,骑兵之中的队长便已经发现了前方漆黑道路之中的两个拦路之人,在此深秋夜雨之时,有两个携带修为的江湖人拦住临海王府的骑兵,队长知道,这是有人对临海王的荒唐不满,要来阻拦了。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胆敢阻拦临海王府的队伍,你等可知是何大罪?”

骑兵队伍停下来了,马车内传出三个人的低声呜咽,前方拦路二人,一者穿着火红色的武袍,一对双刀生出凛凛寒光;一者鹅黄衣裙,手持一杆大枪。二人站在雨中,雨水都避开他们往下落。

其中那个手持双刀的火红人影大喝出声,显然是个年轻男子:“临海王荒淫无道,竟然纵容你等强抢民女,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火凤刀宗弟子裁秋刃上官千风!”

那鹅黄衣裙人是个年轻女子,她在上官千风之后也厉喝出声:“我乃北雪郡蓝家女,蓝雨霜!”

一旁暗暗等待时机的李秋月知道这两人,在离开千湖郡之前,沉安荷又给他突击补习了一堆江湖豪门的知识,其中便有不少天骄的名字,蓝雨霜和上官千风的名字都在其中。火凤刀宗是东海郡唯一拥有大宗师的江湖豪门,其宗主啸神刀封逍遥便是大宗师修为,号称是天下第一刀。

而这个裁秋刃上官千风便是火凤刀宗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北雪郡在云安郡之北,紧邻万古封冻的北海,一年里有三个季节都是冬日,北雪郡内没有江湖宗门,被两个家族统治当地江湖,蓝家便是其中之一,家学渊源,在大枪和大刀这两道上颇负盛名,蓝雨霜是蓝家这一代内最天才的人,两年前曾独往云安千佛寺,在净世佛空闻住持的手下撑过十个回合,由此名动江湖。

李秋月暗暗咋舌,这两人修为不弱,与如今斩龙潭之乱时期的孙满不相上下,又是大派大族亲传,手段肯定不弱,但这队骑兵各个修为不弱,为首的队长修为更是比蓝雨霜和上官千风都强上一线,虽然这人年纪也比二人大,但此刻对战时的强,便已经足够了。

那队长见二人痛快报上名来,也道:“你二人出身大族大派,不怕得罪临海王之后,引来圣上降怒吗?”

蓝雨霜冷笑一声,将插在地里的大枪拔出来,枪锋遥指:“你修为不低,想来也是有名的人物,报上名来,让我明白,杀的是谁!”

那队长抽出马上大刀,这把大刀厚背宽刃,不甚弯曲,刀柄末端有个雕刻精美的狮子头,看上去十分沉重,上官千风在刀之一途修炼多年,对于曾经名动江湖的刀客们,也烂熟于心,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把刀:

“原来是狮子刀秦峰栾,江湖传言你当年上云安城寻仇,被巡卫所追捕,早就死了,原来是投靠了自己的仇家,在仇家儿子麾下当一条狗啊。”

刀客向来有话直说,言语更是如刀锋锐,这话立刻将秦峰栾惹怒,他当年本是官员之子,因自己父亲为官疏忽,将最重要的,赈灾钱粮押运丢了,以至于满门抄斩,只有秦峰栾逃出来,他拜在韩玄郡昆山派的门下,学艺有成之后,在江湖扬名,随后便提着一柄狮子刀独上云安,要向皇家寻仇。

进了云安之后,他便没了消息,江湖都以为他死了,虽然赞叹他的勇武,却也不为他多发声,自然是因为当年秦家之事,确实是秦峰栾父亲失责,那批赈灾钱粮本是运往天绝郡赈济水灾的,因钱粮失踪,天绝郡死了不少人,这事在当年闹得很大,但都知道是秦家之错。

秦峰栾怒道:“当年之事,我面见圣上,他已经赦免我父亲的罪责,又因我愿意效忠,加封了我的父母,圣上如此大恩,我怎可负之?”

蓝雨霜嗤笑一声:“怪不得你这么多年修为没什么长进,原来是脊梁被打断了。”

秦峰栾大怒,他一夹马腹,便纵马疾驰而出,大刀委地,真气包裹其上,将泥泞的官道带出一条长长的深轨,他杀向蓝雨霜,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那上官千风所在的火凤刀宗,就在东海郡本地,若是伤了他,只怕要被啸神刀封逍遥找麻烦,到时候反而给殿下的大事添乱,蓝雨霜虽然也出身名门,族内也有北雪郡唯二的大宗师,但毕竟北雪郡路远,一时半会找麻烦找不到东海郡来。

“好会算计!还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蓝雨霜冷笑一声,先前骂人,上官千风骂的可比自己脏,这秦峰栾却专挑自己的麻烦,是什么心思,她不用想也知道,摆手止住要出手的上官千风,示意他去救马车内的三名女子,长枪在握,真气暴动起来,看样子,要硬接秦峰栾这骑马冲击。

上官千风见蓝雨霜如此自信,也信任这个今夜才见第一面的江湖朋友,他足尖轻点,飞身往那剩下的十数码骑兵杀去,高跃在空中,双刀在昏暗的雨夜之中舞出一轮亮光,招式多变又耀眼,他真气绵长,在众多骑兵围剿之中来回穿梭,有意将这些骑兵引离马车。

一众骑兵也正有此意,马车内可是殿下要的女人,若是伤了残了,他们定要受罚,因而留了三位骑兵守护在马车周边,剩馀十骑与上官千风战着战着,便远离了马车。

虽然上官千风修为远胜这十骑,但他们穿着甲胄,又是十人联手,一时之间便是上官千风也难以找到突破口。

上官千风处陷入苦战,虽然一时僵持,但只要时间一长,上官千风便能找到其中差池打开局面,击溃骑兵,倒是蓝雨霜这处,秦峰栾修为比她高些许,又是多年成名的江湖前辈,又在马上,她可比上官千风危险得多。

蓝雨霜将大枪斜挡在自己身前,硬生生接下来秦峰栾这纵马而来的悍然一击,狮子刀携带泥浆悍风,向上撩在蓝雨霜这杆大枪之上,竟然发出沉闷的声响,那狮子刀上恍若有千钧之力,将蓝雨霜推得倒退,她双腿真气灌注,死死陷在地里,在官道上退出一里远,双脚犁出两道长长的轨迹。

蓝雨霜见力道化解,双臂绷紧,沛然巨力爆发,猛然向下压狮子刀,随后一脚踩在狮子刀宽阔的刀背上,飞身而起,高举大枪,狠狠一枪便当头劈下,恍若在使一根长棍。

虽然招式奇怪,但这大枪撕裂空气,几乎在枪身上带出肉眼可见的气流,可见这一招势大力沉,秦峰栾不敢托大,硬接这一招,蓝雨霜这一枪若是劈在石头上,只怕石头也要被劈成石粉,他即便身着特制甲胄,也不敢赌自己能完好无损,因而手臂猛然发力,那百斤的狮子刀被强行提起来,甩动着横斩向半空中的蓝雨霜。

这算是攻敌必救的法子,但在秦峰栾惊骇的目光中,蓝雨霜竟然丝毫不避让,手上力道更添了几分,似是毫不在意那能将自己横切作两半的刀锋,只因为,她的枪肯定比秦峰栾先到!

秦峰栾果然不敢与蓝雨霜硬拼,若是放在十数年前,他提刀上云安城寻仇之时,定然要与蓝雨霜拼个你死我活,看看是谁更快,但如今,虽然他自己也不想承认,他的刀客意气早就消失了,再无那般仅凭一把狮子刀便敢向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为敌的勇武。

秦峰栾紧扯缰绳,战马倒退几步,避开蓝雨霜的枪头,自己的狮子刀因为一时迟滞,提到半空,便再无法发力,只能顺势垂下,秦峰栾避开这招,他的战马可避不开,那长枪结结实实砸在战马马头上。

马头便如一个被打烂的西瓜一般爆裂开来,黄白之物伴随鲜血四处飞溅,蓝雨霜护体真气隔绝这些脏污的东西,她落地之时,便是先前双腿深陷泥泞,此刻竟然也不沾染半分泥点,反倒是秦峰栾,结结实实地被这些东西淋了个透。

秦峰栾在战马倒地之前便飞身离开,随后落地,浑身的腥臭似乎激发了这个曾经的刀客心中还未曾完全磨灭的勇武,他抬头看向蓝雨霜,眼中杀机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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