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分屏,像两扇通往地狱的观察窗,悬在无数人手机屏幕的正中央。
左边,陈捷还在落地窗前焦躁地踱步,手机贴在耳朵上,浴巾都快散了。右边,周明轩盯着那把裁纸刀,眼神发直,手指神经质地敲著红木桌面。
突然,两边的画面下方,同时跳出几行惨白刺眼的文字,像墓志铭一样缓缓滚动浮现。
左屏:【陈捷】
罪证:长期吸食并贩卖毒品。多次强奸、迷奸女性。组织、强迫妇女卖淫。指使他人故意伤害,致一人死亡、三人重伤。在王馨案中,负责收买证人制造伪证,亲自指挥删除昆池酒店关键监控数据。
右屏:【周明轩】
罪证:吸食毒品。参与轮奸。利用家族企业偷税漏税,金额特别巨大。长期恶意克扣、拖欠建筑工人工资,致其家庭陷入绝境。指使打手暴力镇压讨薪工人,致一人死亡、多人伤残。
文字出现的瞬间,直播间安静了大概半秒钟。
然后弹幕就像火山一样喷发了。
“卧槽!王馨案!果然是这帮畜生!”
“删监控!就是他干的!堵死了王家人最后的路!”
“强迫卖淫!还有人命!这他妈枪毙十次都不够!”
“右边那个也不是好东西!克扣工人工资!我爸工地上的工头就这样!”
“偷税漏税!拿着工人的血汗钱去吸毒玩女人!”
“人渣!全是人渣!”
“主播牛逼!这资料比警察局还全!”
“这要是不死,天理难容!”
“我已经开始期待他们的死法了!”
京海,七七四局指挥中心。
空气像凝固了。
田振华站在大屏幕前,双手撑在控制台上,手背上的血管一根根凸起来,像蚯蚓。他盯着那两行罪证,盯着“王馨案”、“删除监控”、“致一人死亡”、“克扣工资”、“暴力镇压”这些字眼,胸膛剧烈地起伏,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他当了半辈子警察,见过不少恶人。但每次看到这种系统性、团伙性的罪恶,看到这些仗着父辈权势、金钱和关系网,把普通人当蝼蚁一样践踏的畜生,那股火就压不住地往上撞。
尤其是“王馨案”。那个绝望的父亲,那个躺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十八岁女孩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进他眼睛里。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一样的锐利和决断。
“李建国。”他抓起通讯器,声音沙哑,但异常稳定,“你现在到哪儿了?”
通讯器里传来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和李建国提高嗓门的回答:“田队!飞机已经进入彩云省空域!预计一小时内抵达昆阳!”
“好。”田振华语速加快,“落地之后,不要管直播了!直播我们拦不住!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抓人!抓活人!”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命令:“带上我们的人,协调当地警方和纪检部门最高许可权!把屏幕上这两个,陈捷,周明轩,还有刚才死掉那个张昊,以及跑掉那个孙果把他们几个背后的人,他们的爹,他们的保护伞,他们公司里参与这些脏事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控制起来!隔离审查!”
他声音猛地拔高:“一个个查!一层层扒!从删监控到做伪证,从偷税漏税到暴力伤人,从贩毒到强迫卖淫!所有线索,所有关联,给我挖地三尺!这一次,我要把他们在昆阳扎下的烂根,彻底刨出来!”
“明白!田队!”李建国的声音也带着狠劲。
另一边,昆阳市郊外的高速公路入口。
一辆黑色的宾士s级轿车被几辆闪烁著红蓝警灯的警车团团围住,堵得严严实实。路障已经架起,身穿反光背心的警察持枪戒备。
宾士车后座,张明远那张平时保养得宜、总是带着精明笑容的脸,此刻灰败得像死人。他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屏幕上是儿子张昊在火焰中翻滚的直播定格画面——他刚才忍不住看了一眼,就那一眼,差点让他吐出来。
司机战战兢兢地回头:“张总,警察不让过,说是接到上级紧急命令,所有出城车辆都要严查,特别是特别是您的车。”
张明远没说话。他放下手机,颓然地靠在后座椅背上,闭上眼睛。
完了。
全完了。
他接到儿子电话时,第一时间就想切割。弃车保帅,生意人的本能。他甚至还存著一丝侥幸,儿子死了,事情或许就到此为止,他那些暗地里的生意,那些见不得光的往来,还能保住。
所以他连夜让司机开车,想从这条偏僻的路直奔边境,先去国外避避风头。他护照和现金早就准备好了,狡兔三窟。
可他万万没想到,警察来得这么快,这么准。直接在这条他以为隐秘的路上堵住了他。
这说明什么?说明上面动真格了。说明他平时打点的那些关系,那些保护伞,在更高层级的意志面前,屁用不顶。
“张明远先生,”一个穿着便衣、神色冷峻的警官敲了敲他的车窗玻璃,声音透过缝隙传进来,“请下车,配合调查。”
张明远睁开眼,看着车窗外那些冰冷的警灯和枪口,最后一点侥幸也熄灭了。
他知道,这次不是破财消灾就能解决的了。儿子造的孽,还有他自己那些烂账,恐怕都要一起清算了。
他哆嗦着手,整了整身上昂贵的西装,推开车门。夜风灌进来,吹得他一阵发冷。
万念俱灰。
直播间,左半屏。
陈捷还在对着手机吼,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变得尖利:“我不管!加钱!十倍!二十倍!给我找真正有本事的大师!和尚不行就找道士!道士不行就找”
他的话戛然而止。
手机听筒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磁磁啦啦的电流杂音,盖过了他雇来那个“中间人”焦急的解释。
那电流声很怪,响了几下,忽然减弱,里面隐约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断断续续,扭曲失真,像是从很深的水底或者很旧的磁带里发出来的。
“呵呵”
像是喘气,又像是冷笑。
陈捷浑身汗毛倒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惊疑不定:“喂?你说什么?信号不好?”
电流声又响了一下,那个女声稍微清晰了一点,但更冷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你要死”
陈捷的脸“唰”一下白了,白得跟身上的浴巾一个色。
“谁?!你他妈是谁?!装神弄鬼!”他对着手机吼,声音却抖得厉害。
“呵”又是那声诡异的呵气,然后电流声猛地增大,变成一种尖锐的耳鸣般的噪音。
“啊——!”陈捷再也受不了了,像是手里抓着的不是手机,而是一条毒蛇,他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把那部最新款的顶配手机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啪嚓!
手机撞在墙上,屏幕炸开,零件四散,然后摔在地上,彻底没了声响。
世界安静了。
不,不对。
陈捷喘著粗气,心脏狂跳,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惊恐地发现,房间里的光线在变暗。
不是他的错觉。
头顶那盏昂贵的水晶吊灯,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
一亮,一暗,一亮,一暗频率越来越快,把整个豪华套间照得忽明忽灭,墙壁上人影乱晃,像个拙劣的恐怖片片场。
“妈的电路问题?”陈捷声音发颤,想去摸房间电话找前台。
他的手刚伸出去。
啪!
吊灯在剧烈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了。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浓墨般的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光透进来一点点微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操!”陈捷骂了一句,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他摸索著往记忆里房门的方向走。
刚走两步。
滋啦——
一声清晰的电流接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片幽蓝晃动的光芒,照亮了他身后那面墙。
陈捷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
房间角落,那台巨大的、超薄液晶电视,自己打开了。
屏幕上一片雪花,滋滋作响,跳动着黑白相间的杂乱条纹。没有信号,没有画面,只有扰人的花屏和噪音。
“怎么回事遥控器遥控器我根本没碰”陈捷喃喃自语,腿开始发软。
电视屏幕上的雪花跳动了几下,忽然稳定了一些。杂音减弱,但屏幕还是花白的。
然后,陈捷看到了。
在那一大片花白的、不断闪烁的屏幕正中央,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开始很小,很模糊,像一个黑点。
黑点慢慢变大,慢慢向下移动不,不是移动,是爬?
陈捷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一步,想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随着那东西越来越近,轮廓逐渐清晰。
那好像是一个人的头顶。
黑色的,长长的,湿漉漉的头发,先从屏幕的上边缘垂下来,然后是一点惨白的额头
接着,他看到了头发缝隙间,一只眼睛。
一只布满血丝、瞳孔极大、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外面——也就是盯着他——的眼睛。
那只眼睛眨了一下。
陈捷的呼吸停了。
然后,他看到那颗头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继续从电视屏幕深处,向外“拱”。
先是更多的额头,然后是眉毛,另一只眼睛,鼻梁
就像有一个人,正被塞在电视机的显像管里,现在正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屏幕里面,往外爬!
她的动作很怪,肩膀先耸起来,然后手臂以一种反关节的姿势向前伸,苍白的手指扒住了电视屏幕的边框,用力。
滋啦屏幕上的雪花因为她的动作而剧烈扭曲。
黑色的长发完全披散下来,遮住了大部分脸,只能看到一点尖削的下巴,和一张抿得死紧、颜色发青的嘴唇。
她爬得很慢,但目标明确。
就是要从电视里,爬到这个房间来。
陈捷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他想跑,可脚像灌了铅,抬不起来。他想叫,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呵呵”的抽气声。
他看着那双扒住屏幕边框的、过分苍白的手,看着那湿漉漉的、滴著不知是水还是别的什么的黑发,看着那只透过发缝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一个他拼命想遗忘的名字,伴随着无边的恐惧,猛地撞进他几乎停滞的大脑。
王馨
不!不可能!她死了!烧成灰了!
但那只眼睛那种怨恨到极致的感觉
“啊呃”陈捷终于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哀鸣,裤裆一热,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来,滴在酒店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电视屏幕里,那个“女人”的大半个肩膀已经探出来了。她还在继续,执拗地、一点点地,挣脱屏幕的束缚。
直播间左半屏,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我靠靠靠靠靠!!!贞子!是贞子!!!”
“主播连版权费都省了!直接上经典ip!”
“从电视里爬出来!经典复刻!”
“陈少爷尿了!我截图了!”
“这特效牛逼!比电影还真实!”
“不是特效吧你看那头发上的水好像真的在滴”
“妈呀我不敢看了!但又忍不住”
“她爬得好慢,但好吓人!”
“是不是王馨回来报仇了?”
“陈捷!你删监控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右边屏呢?周明轩在干嘛?快切视角!我要看双线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