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死一样安静。欣完??鰰占 芜错内容
刚才酒吧里的音乐、尖叫、狂欢，像上辈子的事。现在只有发动机低沉的轰鸣，轮胎压过路面的沙沙声，还有四个人粗重不一的呼吸。
张昊瘫在后座，额头那个黑色十字像烙铁，烫得他脑仁疼。他徒劳地用手掌一遍遍擦，擦得皮肤发红破皮，那印记依旧清晰，甚至在他频繁擦拭下，显得更黑了。
“昊哥，咱咱真回你家啊？”坐在副驾驶的跟班钱小军扭过头，脸白得像纸。他年纪最小，刚二十，是张昊的远房表弟，平时跟着混吃混喝，狐假虎威，哪见过这场面。
“不然呢？”开车的刘猛烦躁地回了一句。他是张昊的司机兼打手，三十多岁，脸上有道疤，眼神凶。此刻他紧握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眼睛不停瞟后视镜，好像后面跟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保镖赵奎坐在张昊旁边，体格最壮，像座铁塔。他倒是没说话，只是绷著脸，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鼓囊囊的地方。他在想退路。干这行是为了钱，玩命可以，但这种邪乎事得加钱。不，加钱也不行。他在琢磨等会儿到了地方，怎么开口辞职。
张昊没理他们。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孙少那边估计也乱了，他爸呢？对，找他爸！他爸关系多，认识不少大师，说不定有办法
他哆嗦着手摸出手机，屏幕解锁好几次才成功。找到“老头子”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响了七八声，就在张昊以为没人接的时候，通了。
“喂，爸！”张昊像抓住救命稻草，声音都带了哭腔，“我出事了！我额头”
“你不要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疲惫，但异常冷静的声音，是他父亲张明远。
张昊一愣。
“你现在被直播了。”张明远语速很快，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看到了。那个轮回之眼。”
“爸，你听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听着，”张明远打断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不要回家。家里不能回。所有你常去的地方，都不能去。”
张昊脑子嗡的一声：“那那我”
“自己想办法。”张明远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处理一件棘手的公事，“躲起来。躲得远远的。别联系我，别联系家里任何人。听懂了吗？”
“爸！你不能”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忙音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进张昊的耳朵里。
他举着手机，僵在那里。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那张惨白、额带黑印、写满难以置信的脸。
不要回家。
自己想办法。
别联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把他心里那点侥幸和依赖砸得粉碎。
他爸放弃他了。
是啊，他爸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外面还有两个私生子，比他年轻，比他听话，读著名校。他算什么？一个不成器、只会惹麻烦的废物儿子。现在惹上了这种要命的“脏东西”，为了不牵连家里，为了保住公司和更多人的利益
他被放弃了。
彻彻底底，像扔掉一袋发臭的垃圾。
“哈哈哈”张昊忽然笑起来，声音干涩，难听。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混著鼻涕，糊了一脸。他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昊哥？昊哥你没事吧？”钱小军吓坏了。
刘猛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赵奎皱了皱眉，身子往车门边挪了挪。
直播间里，弹幕正好捕捉到张昊崩溃的这一幕。
“我擦！电话是他爸打来的吧？”
“听着像是让他自生自灭啊！”
“塑料父子情！大难临头各自飞！”
“估计是怕被牵连，赶紧切割！”
“有钱人的亲情，啧啧，比纸还薄。”
“张昊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该！想想被他害死害惨的人，谁同情他们了？”
京海，七七四局指挥中心。
“通话截获了！”一个技术员喊道，“信号源锁定，昆阳市！机主登记姓名——张明远！”
“张明远”田振华眼神一冷，“查！”
几秒钟后，资料调出。
“张明远，五十六岁，昆阳本地人，明远地产集团董事长。名下关联企业十七家，涉及地产、建筑、酒店、娱乐是昆阳市工商联副主席，政协委员。”
“哼。”田振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动作倒快。想断臂求生？”
他抓起内部通讯器：“李建国！听到吗？”
“收到，田队！正在前往昆阳途中！”李建国的声音夹着螺旋桨的噪音传来。
“目标之一张昊的父亲，张明远，试图弃子自保。你抵达后，协调当地警方，立刻对张明远及其主要关联企业、住宅实施监控，必要时直接控制！想切割？做梦！我要他知道，他儿子造的孽，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一笔都跑不掉！”
“明白！”
田振华放下通讯器，目光回到主屏幕。直播画面里，那辆车还在狂奔，张昊的崩溃只是开始。他知道，审判，很快就会以某种“合理”的方式降临。
车里，张昊终于不哭也不笑了。他抬起头，眼睛通红，里面只剩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刘猛。”他声音沙哑。
“昊哥？”
“不去我家了。”张昊抹了把脸，“去去城北那个废弃的水泥厂。那儿偏，没人。”
刘猛迟疑了一下：“昊哥，那地方”
“让你去就去！”张昊猛地吼道，“老子现在还能去哪儿？！”
刘猛不再说话，方向盘一打，车子拐上另一条路。
钱小军更害怕了。废弃水泥厂？那地方黑灯瞎火，听说以前还死过人他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漆黑景物，又看看旁边状若疯癫的张昊，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不行，不能跟他们一起。会死的，肯定会死的！
他想起直播里那些人的死法，一个比一个惨。他不想那样死。
“昊昊哥，”钱小军哆哆嗦嗦地开口，“我我想尿尿，憋不住了。能不能停一下车？”
张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憋著。”
“真憋不住了！要要尿裤子了！”钱小军夹紧双腿，脸皱成一团。
“妈的，事多！”张昊骂了一句，对刘猛说，“找个路边，快点。”
刘猛减速，把车靠向一条相对僻静、没什么路灯的辅道。旁边是条干涸的排水沟，再过去是一片待开发的荒地，长满半人高的杂草。
车还没完全停稳，钱小军就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快点！”刘猛不耐烦地催促。
钱小军嘴里应着，跑到车头前几米远的路边，背对着车，假装解裤子。但他眼睛却在四下乱瞟。
跑！现在就跑！往草地里一钻，黑灯瞎火的，他们找不到！
他心脏狂跳，悄悄挪动脚步，往排水沟方向靠。
就在这时——
一阵强风突然刮过。荒地上的杂草被吹得哗啦作响。
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和几个轻飘飘的塑料袋。其中一个白色的破塑料袋，被风裹挟著，不偏不倚，直直糊在了钱小军脸上。
“唔！”钱小军吓了一跳，眼前一黑，手忙脚乱地去扯脸上的塑料袋。
他忘了自己正站在排水沟边缘。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碎石。
他一脚踩空。
“啊——！”
短促的惊叫。
噗通！
人掉进了两米多深、堆满建筑垃圾和碎石的干涸排水沟。
事情发生得太快。车里的人只看到钱小军被塑料袋糊脸，然后晃了一下，人就没了。
“小军？”刘猛探出头喊了一声。
没回应。
只有风吹杂草的声音。
张昊和赵奎也下了车，走到沟边往下看。
手电筒光打下去。
钱小军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在沟底，头撞在一块凸起的、边缘锋利的水泥块上。血从他后脑勺汩汩地往外冒，迅速染红了灰白的水泥块和周围的碎石。
他眼睛还睁著，看着漆黑的夜空，瞳孔已经散了。
一动不动。
死得透透的。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刘猛的手电筒光在颤抖。
赵奎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紧了腰间的家伙。
张昊呆呆地看着沟底那具还温热的尸体，看着他额头上——干干净净，什么印记都没有。
死的不是被标记的人。
而是他身边的人？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被他爸抛弃时更冷，更绝望。
“走走！”张昊声音变了调，“快上车！离开这儿！”
三人连滚爬回车上。刘猛手抖得差点打不着火。车子发出怒吼，猛地窜了出去，像是逃离什么瘟疫之地。
直播间里，弹幕在短暂的凝滞后，井喷了。
“卧槽？！这就死一个？”
“塑料袋糊脸，踩空掉沟里这死法也太憋屈了吧？”
“典型的死神来了开局！一个小意外，连锁反应，嗝屁！”
“关键是死的不是张昊！是他小弟！”
“杀鸡儆猴？还是说死神大爷今天先收点利息？”
“你们看张昊那表情，尿都快吓出来了吧！”
“这才是开始吧？好戏还在后头！”
“前排出售瓜子可乐小板凳！”
车子在黑暗的道路上狂奔，像一头受惊的野兽。
车内，剩下的三人再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张昊死死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额头的黑色十字，在窗外偶尔掠过的路灯映照下，忽明忽暗。
像一只冷酷的眼睛。
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