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那声音不是从手机或者电脑里传出来的。更像是直接在人脑子里敲了一下,清脆,冰冷,不容拒绝。
下一秒,无数正在刷视频的、打游戏的、看小说的、甚至刚躺下准备睡觉的人,手机屏幕齐齐一黑。
不是死机。
是强制切换。
漆黑的屏幕上,一个猩红如血的倒计时数字跳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晃动的、带着夜景光晕的直播画面。
轮回之眼,毫无预兆地,再次开播。
“我靠!!!!”
全国上下,不知多少个角落同时爆出这声惊呼。
某大学宿舍,一个刚输了一局游戏的男生正骂骂咧咧,突然屏幕一变。他愣了两秒,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嗓子都喊劈了:“开播了!那主播又开播了!!!”
隔壁床正跟女朋友视频的哥们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自己手机,视频界面没了,也变成了那个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直播间。
他女朋友在屏幕那头“喂喂喂”了几声,发现没回应,也好奇地点开了某个软体,然后同样一声尖叫。
写字楼里,加班到半夜正偷偷摸鱼刷购物网站的白领,屏幕一闪,购物车没了,只剩下晃动的夜景。他手一抖,咖啡洒了一键盘。
计程车司机听着深夜广播,顺手放在支架上的手机导航突然没了,变成了直播画面。司机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疲劳驾驶出现幻觉。
短短几秒钟,直播间在线人数像坐了火箭,疯狂飙升。
弹幕瞬间爆炸,密密麻麻,几乎把画面全盖住了。
“主播开播了!!!”
“我他妈刚躺下!闹钟都没你这么准时!”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勤快!主播你歇歇吧!”
“歇啥歇!你没看上次那和尚多搞笑啊不是,多惨烈!我爱看!多来点!”
“楼上你良心不会痛吗不过确实刺激。”
“这又是哪儿啊?黑咕隆咚的。”
画面晃动着,似乎是某个行驶中的车辆视角,路边的景物飞速倒退。路灯的光晕拉成长线。
有眼尖的网友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画面边缘,一闪而过一个蓝底白字的路牌。
“等等!刚才过去那个路牌!我截图了!”
“快看看写的啥?”
“放大了‘昆阳西路’‘前方500米昆池酒店’???”
“昆池酒店这名字有点熟啊”
“我操!昆阳市!彩云省昆阳市!”
“主播跑彩云省去了?!!”
“京海省玩腻了,开始跨省执法了?”
“牛逼啊我的主播!业务范围扩大了!”
“昆阳的兄弟们!你们的天亮了!!!!”
“天是亮了,某些人的天估计要黑了”
…
弹幕彻底疯了,有震惊的,有玩梗的,有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恐惧和兴奋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晃动的、未知的夜景。
昆阳市,那间破旧的民房里。
王弘没睡。他睡不着。他就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手里攥著那部屏幕碎裂、边角掉漆的旧手机。
手机突然一震,自己亮了起来。
王弘低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血红色的倒计时标志。
他浑身一僵,呼吸停了。
手指颤抖著,点进直播间。晃动的画面,熟悉的路牌昆阳西路昆池酒店
那个他女儿最后躺下的地方。
王弘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不是嚎啕大哭,是无声的,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往下砸,砸在破碎的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光。
他死死咬著嘴唇,咬出了血,血腥味混著咸涩的眼泪一起咽下去。
他抬起头,望着漆黑一片的房梁,那里还挂著那根褪色的白绫,在穿堂风里微微晃荡。
他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混在老旧电视机电流的杂音里:
“馨馨他们他们”
后面的话,哽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除了泪,终于烧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那是一种混合著无尽悲恸和一丝近乎渺茫的、扭曲期待的光。
京海省汉东市,七七四局大楼。
虽然已是深夜,但整个楼层灯火通明。没人下班,也没人敢下班。
田振华坐在指挥台前,面前是十几块分屏,显示著各种数据流、监控画面和通讯频道。他手里端著杯浓茶,已经凉透了,一口没喝。眼睛里有血丝,但目光依旧锐利得像刀。
“田队!”
一声变了调的呼喊从技术监测区炸开。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脸色煞白,手指哆嗦著指向自己面前的屏幕。
“直播间那个诡异的直播间又开了!”
“哗啦——”
田振华手里的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茶水溅出来,湿了一片文件。他霍然起身,几步跨到技术员身后,俯身盯着屏幕。
没错。就是那个界面。那个该死的、无法追踪源头的直播信号。
“位置!”田振华的声音斩钉截铁,“图像分析!比对资料库!我要知道他在哪儿!立刻!”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高速运转起来。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另一个技术员飞快地调取直播画面,进行截图,放大,背景分析,地理特征比对
十几秒后,结果出来了。
技术员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声音发飘:“田队位置位置不在京海省。”
田振华眉头狠狠一拧:“不在京海?在哪?”
“彩云省昆阳市!根据画面里的路牌和建筑特征,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七!”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丢进了寂静的指挥中心。
“什么?!”
“跨省了?!”
“它它能跑那么远了?!”
周围的队员全都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惊骇。李建国刚刚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份报告,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僵在门口。
孙莉手里的平板电脑差点掉地上,她失声叫道:“它在京海省搞出那么多事,我们在这儿布控了这么多天,它它扭头就跑彩云省去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诞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他们在京海省布下的天罗地网,调集的人力物力,所有的分析和预案此刻全都成了笑话。人家根本不在你画的圈里玩了。
田振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最担心的情况之一,发生了。这个“存在”的活动范围,远不止一个省。它的威胁等级,必须重新评估。
而且,这意味着它的能力又变强了。
“李建国!”田振华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刀。
“到!”李建国一个激灵,立正站好。
“你,立刻出发。军用机场已经协调好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彩云省昆阳市!我要你在直播现场,创建前线指挥部!”
“是!”
“听好你的任务!”田振华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第一,确定直播信号精确源头位置后,联系当地军方,启用我们带过去的那几台专用高敏雷达,对目标区域进行不间断扫描!看看能不能捕捉到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或者信号源!”
“第二,划定核心区域后,我要你协调当地通讯部门,切断以目标点为中心,半径五十公里内的所有民用基站信号!我要那片区域,变成信息孤岛!测试它在没有公共网路覆盖的情况下,是否还能维持直播!”
“第三,在核心区域外围,加装我们最强的军用级全频段信号干扰器!开到最大功率!我要知道,人为的强力干扰,能不能影响到它!”
田振华盯着李建国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果如果以上手段都无法中断直播,你带一队最精干的人,穿上防护装备,进入核心区域。”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重:“尝试与它对话。”
李建国心头剧震。对话?和那个东西?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重重一点头:“明白!”
“快去!”田振华挥手。
李建国转身就跑,脚步声在走廊里急促远去。
田振华重新看向中央大屏幕。直播画面还在继续,那辆不知是谁的车还在行驶。
就在这时,直播画面中央,忽然浮现出几行冰冷的白色文字。
像是某种宣告,又像是判决书。
【姓名:张昊】
【罪证:贩毒,谋杀,强奸,非法拘禁,故意伤害致人致死,强迫他人吸毒】
文字下面,开始快速闪过一些模糊但令人极度不适的片段画面:阴暗角落里的交易,女孩挣扎的剪影,被殴打到变形的人体,注射器,绝望的眼神
紧接着,又是几行字跳出来。
【姓名:刘猛(张昊司机兼打手)】
【姓名:赵奎(保镖)】
【姓名:钱小军(跟班)】
【车内共计四人】
然后,是关于张昊更多、更详尽的罪恶回溯,一桩桩,一件件,以快剪的方式冲击著所有观看者的神经。
直播间彻底炸了。
弹幕已经不是滚动,是喷射。
“张昊?!这他妈是谁?”
“贩毒!谋杀!强奸!这他妈是人?是畜生吧!”
“强迫他人吸毒!这种人该千刀万剐!”
“主播干得漂亮!又一个渣滓被挂出来了!”
“等等,刚才那路牌昆池酒店?我好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案子”
“妈的,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是不是有个女学生在昆池酒店”
“对!姓王!是不是叫王馨?!”
“卧槽!这么一说全对上了!张昊是孙果那帮人里的!”
“孙果!那个富二代?!”
“快看!主播把同伙名字都打出来了!这是要一锅端啊!”
“昆阳的天,今晚真要塌了!”
田振华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罪证,看着那些即便打了码也遮掩不住残忍与黑暗的画面,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是第一次看这些,但每一次,那股冰冷的怒火都会不受控制地窜起来。
这些蛀虫,这些败类!
他猛地一拳砸在指挥台上,震得杯子和笔筒都跳了起来。
“孙莉!”他声音里压着雷霆。
“在!”孙莉立刻上前。
“立刻组织调查组,持最高许可权文件,奔赴彩云省!”田振华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不管这个张昊背后是谁,孙果背后又是谁,给我查!一查到底!所有关联人员,一个不许放过!”
他指著屏幕上那些罪恶的记录:“把这些,作为重要线索和证据!我们要在‘它’动手之前,先把该抓的人,该破的案,给公众一个交代!”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们要给公众一个交代!”
“更要让那些人知道——”
田振华盯着屏幕上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属于张昊的脸,一字一顿:
“这世上的公道,不止它‘轮回之眼’能给。”
“我们七七四局,也能给!!”
监控中心气氛陡然肃杀。命令一道道下发,电话声、键盘声、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是!”孙莉神情肃然,转身就去安排。
田振华重新坐回椅子,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看向直播画面,那辆车似乎驶入了一条相对僻静的道路。
他的眼神无比复杂。
有对罪恶的愤怒,有对超自然力量的警惕,有肩扛重任的压力,也有一丝极其微妙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念头——这个“审判者”,虽然手段骇人,但它揪出来的这些东西
或许,真的能照亮一些阳光照不到的肮脏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