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永善方丈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西伯利亚的冰窟，从头到脚瞬间冻僵。那几十道目光——活人惊恐的，死人空洞的，怨灵恶毒的——齐刷刷落在他身上，比佛经里描述的地狱酷刑还要让人胆寒。
他肥胖的身体僵在原地，拍打胸口的动作定格成一个滑稽的姿势。
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上，冷汗像小溪一样往下淌，混合著之前沾染的血点，显得狼狈不堪。
“呵呵呵”他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像是破风箱一样的声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周围那些“注视”着他的存在，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们继续继续玩不用不用管我贫僧贫僧就是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然而，那些目光没有丝毫移开的意思，反而因为他的开口，变得更加凝聚，压力骤增。
释永善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瞥见旁边装饰架上有一个看起来挺结实的青瓷花瓶。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似乎是眼下唯一能想到的“脱身”之计，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
对！晕过去！只要晕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说干就干！
他脸上猛地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夹杂着“毅然决然”的夸张表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一把抓起那个青瓷花瓶，双手高高举起，对着自己那颗油光锃亮、此刻却布满冷汗和血污的脑袋，用尽平生“演技”，悲愤地喊了一声：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衲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他双臂用力，将花瓶朝着自己脑门狠狠砸下！
咣当——！！！
一声清脆响亮的碎裂声！
瓷片四溅！
释永善方丈非常“配合”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呃啊”，双眼向上翻白，肥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却又带着点刻意控制地，缓缓向后倒去，“噗通”一声重新摔在地毯上。
他双目紧闭，呼吸这次他努力憋住，但胸口还是忍不住微微起伏。最显眼的是他那光秃秃的脑门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一个又红又肿的大包，在幽蓝的屏幕光下格外醒目。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错愕后，彻底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他妈笑到邻居报警！！”
“自残式装死！！”
“鬼都看懵了吧！”
“这和尚是个人才！！”
“花瓶碎得很有灵性！”
“看那个包！瞬间就鼓起来了！”
“演技浮夸，但效果拔群！”
“他以为他是谁啊？还我不入地狱！”
“地狱：谢谢，不收戏精！”
“对不起罗雄，你的断臂我先放一放，让我再笑五分钟！”
“这直播要素过多，又是恐怖又是喜剧！”
随着释永善的“倒下”和屏幕上的爆笑弹幕，会议室里那种令人窒息的凝视感似乎稍微松动了一些。那些冤魂们空洞或流血的眼睛，缓缓地、无声无息地，重新转向了场中真正的主角——罗雄他们。
罗雄断臂处的剧痛似乎因为失血和极度的恐惧而变得有些麻木，他停止了翻滚和惨嚎，像一条濒死的鱼，瘫在血泊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眼神涣散，脸色惨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肩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马老三和赵老四看着罗雄的惨状，又看看地上那条断臂，恐惧已经深入骨髓。陈明默默擦掉脸上被溅到的血点，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嘻嘻”
裂嘴小男孩的笑声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诡异的平静。但他的笑声里，似乎多了一丝不耐烦？
“更加严厉”四个字，他刻意拉长了音调，像是一把冰冷的锉刀，在幸存者的心脏上摩擦。
罗雄等人浑身一颤，连喘气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一”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索命梵音。
罗雄躺在血泊里，绝望地闭上眼睛。陈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跳。马老三和赵老四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和对活下去的渴望。
“二”
黑暗和寂静再次笼罩下来，隔绝了光线与声音。
罗雄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里，只有肩部那持续不断的、钻心的疼痛提醒着他还在人间。他等待着，等待着那不知会落在谁头上的“放眼睛”任务。
然而，几秒钟后，他惊讶地发现，那遮蔽他感知的力量消失了？不，不是完全消失，是他自己能看见了！能听到了！虽然视野有些模糊，周围依旧被浓雾笼罩，但他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那颗滚落在血泊里的眼珠，能看到陈明、马老三、赵老四如同木偶般僵立的身影！
轮到他了！这次是他来放眼睛！
一股混杂着剧痛、怨恨和一丝扭曲权力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必须爬起来！他要用这颗眼珠，决定下一个倒霉蛋是谁！
他咬紧牙关，用仅存的右手撑地，忍受着左肩伤口被牵动的巨大痛苦，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血泊中撑起身体。每一次移动都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鲜血从他肩膀的断口不断涌出，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喘著粗气，爬到了那颗眼珠旁边，用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将它捡了起来。那滑腻冰冷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某种复仇的力量。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恶鬼般，缓缓扫过眼前三个僵立的身影。
该选谁？
马老三！这个坑害自己的叛徒！杂碎！把眼珠放在他面前，让他也尝尝被惩罚的滋味！不不行，游戏规则是，如果对方猜对了，自己这个放眼睛的人就要接受惩罚！马老三刚刚才阴了自己，他醒来后，肯定会怀疑是自己报复他！如果他猜对了
陈明？这个一直冷眼旁观的军师？把眼珠放给他？他太聪明，很可能猜到是自己放的，或者轻易引导别人猜对自己
赵老四？这个看起来吓破胆的怂包？把眼珠放给他？他醒来后，会怀疑谁？他能猜对吗？
巨大的痛苦、失血带来的眩晕，以及对规则和惩罚的恐惧，让罗雄的思维变得混乱而迟滞。他握著那颗冰冷的眼珠，如同握著一块烧红的烙铁，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该选谁，才能既报复了仇人，又能最大可能地避免自己被猜中，从而躲过那“更加严厉”的惩罚？
黑暗笼罩着他残破的身体和疯狂挣扎的内心，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