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汉东市因赵家崩塌而陷入前所未有的震荡之时,千里之外,国际机场的出发大厅里,人来人往,喧嚣依旧。
一位身着藏青色道袍,头发灰白,梳着传统发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带着一个背着行囊的小道童,站在电子显示屏前,似乎在确认航班信息。
他正是龙虎山的张大师,受赵家重金所邀,本欲前往汉东。
就在这时,张大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那部与自身打扮格格不入的智能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加密号码。
他微微皱眉,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接听了电话。
通话时间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但挂断电话后,张大师那原本平静祥和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后怕的凝重。
他握着手机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师师父,怎么了?是赵家又催了吗?”
小道童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年纪虽小,却也看出师父神色不对。
张大师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
他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徒弟,脸上迅速换上一副高深莫测、云淡风轻的表情,捋了捋胡须,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催?不去了。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回山。”
“啊?”小道童愣住了,瞪大了眼睛,“回山?师父,我们不是要去汉东吗?赵家那边不是说说有厉鬼作祟,情况紧急,催得很厉害吗?酬金都预付了一部分了”
“一派胡言!”张大师猛地提高了声音,引得旁边几个旅客侧目,他立刻又压低嗓音,板起脸训斥道:
“你这孩子,修行都修到哪里去了?这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哪来的什么厉鬼?!我们虽是修道之人,参悟天地至理,但更要相信科学!要遵循物理定律!那些神神鬼鬼的,都是乡野愚夫的无知妄谈,岂能当真?!”
他一边说著,一边不由分说地拉起小道童的胳膊,转身就朝着机场出口的方向快步走去,脚步匆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小道童被师父拽得踉踉跄跄,回头望了望登机口的方向,还是满心不解:“可是师父赵家那边”
“闭嘴!莫再提赵家!”
张大师低声呵斥,脸色更加难看,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心有余悸地喃喃嘀咕:
“好险好险差点就一脚踩进深不见底的政治漩涡里去了乖乖,儿子直播杀父弑母,市委书记都被带走了这哪里是驱鬼,这分明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事!沾上一点,龙虎山百年清誉都要毁于一旦回去,立刻回去!从今往后,老道我再也不轻易下山了,这山下世界太危险了,太复杂了”
师徒二人身影匆匆,很快便消失在机场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承诺的丰厚酬金,与可能引火烧身的风险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喧嚣与风暴,暂时被隔绝在赵家别墅之外。
所有的调查人员、警察、法医在完成初步的现场勘查和证据固定后,都已陆续撤离。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冰冷的寂静,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残留的血腥味与绝望气息。
萧然的灵魂,如同这座宅邸新的、无形的王,静静悬浮在空旷的客厅中央。
他缓缓地“感受”著自己。
吞噬了赵泰那强大而充满罪恶的灵魂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与质变,在他意识深处发生。
他的灵魂不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能量体,而是变得无比凝实、厚重,仿佛拥有了某种介于虚实之间的“质地”。
如果说之前他的灵魂像是一团浓雾,那么现在,这团雾几乎要凝结成水,甚至有了趋向固态的迹象。
他心念微动。
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需要极其专注才能勉强让一个水杯轻微晃动。
客厅一角,那个沉重的水晶烟灰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稳稳托起,轻若无物地悬浮到了半空,然后随着他的意念,如同被线牵引著,在客厅里灵巧地穿梭盘旋,速度快慢由心,轨迹变幻莫测。
这不再是操控微型物品,这更像是念动力?如同他偶尔看过的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他集中精神,将感知投向别墅二楼的书房。那里曾经是赵泰处理“核心事务”的地方。
尽管人已去,但空间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强烈的情绪印记和思维碎片。
他尝试着,将一股无形的精神力量,如同触角般延伸出去,轻轻触碰那些残留的印记。
瞬间,一些模糊的画面和信息流涌入他的感知——赵泰在面对某个重要官员时的谄媚与算计,在决定对某个竞争对手下黑手时的冷酷与快意,甚至在虐待那些无辜者时扭曲的兴奋感
这些记忆的残渣,如同褪色的胶片,被他轻易地读取、翻阅。
这是精神感应?或者说,是读取残留记忆的能力?
他默默盘点着自己如今掌握的力量:
进入梦境,编织恐惧,直接伤害灵魂。
制造幻觉,影响现实感官。
念动力,操控物体。
附身虚弱或精神崩溃的活人,获取其记忆碎片。
吞噬灵魂,强化自身,并继承对方的技能与记忆残片。
以及现在,无需附身,直接读取特定环境中残留的强烈思维印记。
这一系列的能力,让他几乎成为了一个游走在现实规则之外的“异常”。
然而,当最初的、因为力量暴涨而带来的新奇与掌控感逐渐褪去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漫了上来,充斥了他冰冷的意识核心。
大仇,已然得报。
王彪、赵明、赵泰,这些直接或间接害死他的人,都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赵家这座庞然大物,也在他亲手点燃的火焰中分崩离析,牵连者众,再无翻身之日。
他做到了。
可是然后呢?
一种深深的茫然,取代了复仇的灼热。
他变得如此强大,可以轻易掌控他人的生死恐惧,可以窥探人心的隐秘角落,可以做到许多活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那又如何?
他依然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是一个死者,一个徘徊在人世间的孤魂。没有温度,没有心跳,没有未来。所有的力量,都无法填补那份属于“活着”的实感,无法让他再真切地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无法再尝到一口热汤的滋味。
热闹是他们的,喧嚣是他们的,而他,只是一个冰冷的旁观者,一个藏在阴影里的复仇者。
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孤寂,将他紧紧包裹。
他想到了爷爷。
那个佝偻著背,在灵堂里用颤抖的手为他擦拭遗容的老人。那个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真正的牵挂。
今天好像是他的头七了。
传说中,死者的魂魄会在死后的第七天返回家中。
是时候了。
该回家了。
去看看爷爷。
萧然深深地在意识中叹了一口气,那叹息无声,却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栋奢华却冰冷、浸透了罪恶与死亡的别墅,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无形的灵体穿透墙壁,融入外面渐渐沉落的暮色之中,朝着城东老区,那个点着微弱灯火、承载着他所有温暖记忆的老屋,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