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在那群黑西装后面。
他们走到一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黑色商务车旁,拉开车门,鱼贯而入。
萧然几乎没有犹豫,心念一动,身体就轻飘飘地穿过了冰冷的金属车门,落在了车厢内部。
车里弥漫着一股烟味和廉价古龙水混合的怪味。那个满臂纹身的男人一屁股瘫坐在座椅上,嘴里立刻不干不净地骂嚷起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的老不死!”他狠狠啐了一口,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扭曲,“敬酒不吃吃罚酒!守着个破棺材当宝贝?早晚有一天,老子非得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乖乖滚蛋!”
他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目光就钉在了他身上。
是那个赵经理。他摘下金丝眼镜,用衣角慢慢擦拭著,眼皮都没抬,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瞬间压下了车厢里所有的嘈杂。
“你还好意思说?”
赵经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人的寒气,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彪子,要不是你当时手贱,非要推那小子一把,能有今天这堆破事?”
被称为彪子的纹身男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赵经理没打算放过他,继续用那种冰冷的语调数落着,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公事,但话语里的烦躁和压力却显而易见。
“为了擦你这个蠢货的屁股,老子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钱去打点?医院那边,派出所那边,哪一头是省油的灯?嗯?”
他越说越气,手指几乎要戳到彪子的鼻子上,“我告诉你,要是因为这老家伙不肯搬,耽误了工程进度,完不成赵公子定下的预期到时候,在赵泰公子那里,你我两个人,谁都别想好过!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彪子被骂得抬不起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尴尬地抬起那只布满狰狞图案的手,挠了挠剃得发青的头皮,嗓门低了不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赵哥赵哥您消消气”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我我当初也就是看那小子一直在那儿逼逼赖赖,没完没了,就想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闭嘴谁谁想到他运气那么背,站都站不稳,一下就”
他似乎也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声音越来越小,但随即又挺起胸膛,保证道:
“不过赵哥您放心!麻烦您一定在赵泰公子面前替我美言几句!那老家伙的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尽快把他解决了,绝不耽误工程!”
赵经理冷冷地哼了一声,重新靠回椅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注意一点分寸。”他警告道,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不耐烦,“别再搞出上次那么大的动静。现在盯着我们的人不少。真闹得不可收拾,就算是我们赵家,也未必保得住你。”
“知道了,赵哥,我有数。”彪子连连点头,像是拿到了特赦令。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引擎的轰鸣。
而飘在车厢角落的萧然,灵魂仿佛被投入了冰火两重天。
他听到了!他听得真真切切!
原来原来就是这个叫彪子的纹身男!就是这只肮脏的手,从背后推了他那一下!什么轻轻推一下?
什么运气不好?
他的人生,他还没来得及绽放的青春,他和爷爷相依为命的日子,就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彻底断送了!
一股滔天的怨气猛地从他灵魂深处窜起,冰冷刺骨,却又带着灼烧灵魂的痛楚。
他死死盯着强子那颗散发著浓黑光芒的灵魂,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将他撕成碎片!
还有赵家!赵公子!赵泰!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钉进了他的意识里。
原来彪子背后是赵经理,赵经理背后,还有一个所谓的赵公子!
他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是夺走他生命的元凶!
仇恨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每一缕意识。
车子一路行驶,最终在一栋气派的写字楼前停下,楼顶“恒运集团”几个鎏金大字在夜色中闪著傲慢的光。
赵经理率先下车,整理了一下西装,对其他人挥挥手:“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给赵公子打个电话,汇报下今天的情况。”
“好的,赵哥。”
“赵哥辛苦了。”
一群人应和著,各自散开。
萧然悬浮在半空,目光在赵经理和强子之间快速移动。
赵经理拿着手机,走向大楼侧面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脸上堆起了恭敬的笑容,准备拨号。
而那个彪子,则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重新哼起了不成调的下流小曲,晃着膀子,朝着大楼后面那片员工宿舍区走去。
他那漆黑的灵魂,在萧然的感知里,像一团移动的污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萧然做出了决定。
赵经理那边,暂时跑不了。但这个直接下手的凶手,这个刚刚还扬言要让他爷爷“好看”的渣滓
他必须跟上去。
他要看看,这个夺走他性命、还毫无悔意的家伙,在独处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要知道,这黑色的灵魂,究竟能肮脏到什么地步!
无形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轨迹,萧然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尾随在彪子身后,飘向了那片灯火通明,却在他眼中笼罩着更深黑暗的宿舍区。
他的心里,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回响。
等著吧。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
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还守在灵堂里、无人保护的爷爷。
一场来自幽冥的注视,就此展开。而这场注视,注定不会只是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