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办完事，下午就来接李洁了。李铁柱又仔细叮嘱了一遍安抚狐仙的细节，尤其强调心要诚。李洁认真记下，跟着王叔回了靠山屯。
几天后，王叔再次来到十八里铺，这次是专程来道谢的。他满脸喜色地告诉李铁柱，回去后按照他说的，在院子东南角搭了个小巧的砖龛，摆上贡品，由李木匠（身体稍好些后）带着李洁诚心诚意地道了歉。说也奇怪，当天晚上，家里就再没听见屋顶有动静，李洁也睡得安稳，没再做噩梦。李木匠的病眼见着也一天天好转起来。
“铁柱啊，你李叔一家可感激你了！这点心意你一定得收下！”王叔说著，从自行车后座卸下半袋子晒干的蘑菇和一小罐自家酿的野蜂蜜。
李铁柱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他心里也挺高兴，不仅帮了同乡，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这次办事，胡家太奶那股温和慈悲的力量似乎与他融合得更紧密了些，对仙家的“感应”也似乎敏锐了一分。
送走王叔，李铁柱看着那罐金黄的野蜂蜜，不知怎的，想起了董悦说过要去拜山神的事。日子好像就是今天？
他正琢磨著，院门就被推开了，正是董悦。她今天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旧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背上依旧背着那把猎弓，手里还提着一个盖著蓝布的篮子，里面想必是准备好的香烛贡品。
“铁柱小先生，”董悦脸上带着难得的郑重，“我这就准备上山拜祭了，你…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我心里还是有点没底，有你在旁边，万一仙家有什么指示，我也能及时知道。”
李铁柱愣了一下，没想到董悦会提出这个要求。他下意识地想去看刘能，却见刘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堂屋门口，对着他微微颔首。
“去吧，看看山神土地是否肯受她这份香火，也是你增长见闻的机会。”刘能发话了。
李铁柱只好应下，也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跟着董悦出了门。
十八里铺背靠着的是一座连绵的大山，当地人称之为“黑风岭”。此时正值隆冬，山岭银装素裹，苍茫寂寥。山脚下的风明显比屯子里大，卷起雪沫，打在脸上生疼。
董悦显然对这条路很熟悉，她在前头带路，脚步稳健地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来到一处背风的山坳。这里有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著一块天然形成的、约一人高的青黑色巨石，石面光滑，仿佛被无数人摩挲过。巨石前，还能看到一些残留的香梗和纸灰痕迹，这里便是屯里人世代祭拜山神土地的地方。
“就是这儿了。”董悦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神色肃穆。
她将篮子放在雪地上，取出香烛、三杯白酒、还有作为贡品的馒头、一块方肉和几个冻梨。她动作麻利地将贡品在巨石前摆好，然后点燃香烛，插在石缝前的雪地里。
青烟袅袅升起，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笔直。
董悦后退两步，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在雪地上，朝着巨石磕了三个头。她直起身，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用一种清晰而虔诚的声音说道：
“黑风岭山神老爷、土地公公在上，信女董悦，是山下十八里铺猎户董大勇之女。今因家父伤病，无力再行猎事，信女欲继承父业，入山行猎，供养家门。信女深知山林有灵，万物有主，不敢肆意妄为。今日特备薄礼，虔诚祭拜，恳请山神老爷、土地公公允准！”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信女在此立誓，入山必守规矩，心存敬畏！不伤幼崽，不捕怀胎母兽，不毁巢穴，不过度索取！所得猎物，必感念山神恩赐！若有违背，甘受任何责罚！”
她的声音在山坳里回荡，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李铁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风雪中跪得笔直的背影，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誓言，心里莫名有些触动。这个姑娘，身上确实有股不同于常人的劲儿。
就在董悦话音落下的瞬间，李铁柱突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变了。山风似乎小了一些，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厚重、苍茫而又带着一丝温和的意念。这意念并非来自他堂口的仙家，而是源于这片古老的山林本身。
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悠远、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叹息，又像是某种默许的低吟。
同时，他看见巨石前那三炷香燃烧产生的烟气，原本笔直上升，此刻却奇妙地分出一缕，如同有生命般，轻轻缠绕在董悦的头顶，盘旋三圈后，才缓缓散去。
“山神…受香了！”李铁柱脱口而出。这是仙家给他的感应，意味着山神土地认可了董悦的祭拜和誓言。
董悦闻言，猛地睁开眼睛，脸上绽放出惊喜的光芒：“真的？！”
她再次俯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山神老爷！多谢土地公公！”
祭拜完毕，收拾好东西，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董悦显然心情极好，脚步轻快，甚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铁柱小先生，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董悦回头，笑着对李铁柱说，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眼睛比山涧的泉水还要亮。
李铁柱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没…没啥，我就是跟着看看。”
“以后我上山打了猎物，少不了你的份儿！”董悦很是豪气地拍了拍胸脯，“保证比你收的那些鸡蛋小米强！”
李铁柱忍不住笑了：“那…那先谢谢董姑娘了。”
他看着前方董悦活力满满的背影，再想到前几天李洁那怯生生、需要人保护的模样，两个姑娘的影子在脑海里交替浮现。一个像火，热烈而独立；一个像水，柔弱而依赖。
他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他现在是个出马仙，首要任务是修行和积累功德，这些儿女情长…还太遥远。
只是，他心里清楚，无论是出于同乡之谊对李洁的关照，还是对董悦这份独特生命力的欣赏，这两个姑娘，恐怕都已经在他这刚刚起步的出马仙生涯中，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未来的路还长，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他抬头看了看被雪山映衬得格外高远的蓝天，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至少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挣扎前行了，他有了一堂本事不小的老仙儿，也有了些许能帮到别人的能力。
这感觉，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