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了功德碑最上方，那几行血红色的悬赏任务上。
周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拉住他。
“韩兄，我的亲哥，你可别想不开啊！这些玩意儿就是个摆设，挂了几百年了，专门坑咱们这种想走捷径的新人。你看那个完善《斩星》剑法的，听说当年发布任务的长老自己都只创出了前三式，后面全靠后人脑补，脑补了几百年，把自己脑补走火入魔的都有好几个了！”
韩天没说话，只是挣开了周通的手，一步步走向那块巨大的黑色石碑。
功德殿内的喧嚣，似乎因为他的举动而小了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跟随着他。
“他要干什么？”
“不会吧，真有愣头青敢去接悬赏任务？”
金无双抱着手臂，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笑意，准备看一出好戏。一个下界来的泥腿子，眼界能有多高？八成是被那天文数字般的贡献点晃花了眼，不知天高地厚。
韩天站在石碑前，抬头仰望。
那些扫地、喂鸟的黄级任务，他直接略过。
猎杀妖兽、采集灵药的玄级任务，他也没有多看。
他的手指，缓缓抬起，最终，点在了那一行血红色的字体上。
“悬赏三：完善残缺剑法《斩星》，贡献点三万。”
嗡！
随着他指尖的触碰，那一行血字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古老苍茫的剑意一闪而逝。
紧接着，一道流光从石碑中射出，稳稳地悬停在韩天面前。
那是一枚暗淡无光的玉简。
整个功德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象是看疯子一样看着韩天。
“他……他真接了？”
“疯了！这小子绝对是疯了！”
“《斩星》？我没看错吧？那可是连剑阁的长老都束手无策的残篇！”
负责登记任务的那名执事，原本昏昏欲睡，此刻也抬起了眼皮，有些意外地看了韩天一眼，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在手边的册子上，淡淡地记下了一笔。
这种事，他见得多了。每隔几年，总有那么一两个自命不凡的天才，想要一鸣惊人，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浪费了大量时间，一无所获，灰溜溜地回来继续扫地。
“哈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大笑打破了寂静。
金无双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蠢货！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他指着韩天，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飞升修士的眼界！连《斩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去碰！他以为这是什么？下界的庄稼把式，比划两下就行了？”
他身边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韩天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鄙夷。
“韩兄！你快把任务退了！”周通急得满头大汗，冲上来就想去抢那枚玉简，“这玩意儿碰不得！真的碰不得！三万贡献点是多，可也得有命拿啊！这几百年来，多少惊才绝艳的师兄师姐折在这上面，你这又是何苦！”
韩天收起玉简，拍了拍周通的肩膀。
“无妨。”
“什么无妨！这关系大了去了！”周通都快哭了，“接了悬赏任务，三个月内必须提交成果，若是没有半点进展，就要倒扣一千贡献点！咱们新人一穷二白，上哪给他扣去？到时候直接被罚去黑风崖挖矿，那地方，可是会死人的！”
原来还有这种规矩。
韩天挑了挑眉，心中却是一片了然。
这规则，看似是惩罚，实则是为了防止有人恶意接取任务，占着茅坑不拉屎。
“多谢提醒。”韩天对周通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径直走出了功德殿。
“哎！韩兄！韩兄！”周通在后面跺着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韩天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
金无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等着吧，不出三个月，我们就能在黑风崖的矿洞里，看到这位‘大比第三’的身影了。”他轻篾地说了一句，便带着人，趾高气扬地去挑选那些被老弟子们剩下的，相对轻松一点的杂活。
……
韩天根据新弟子令牌的指引，来到了一片位于半山腰的院落。
这里便是外门弟子的住处。
说是院落，其实就是一排排制式相同的木屋，简陋至极。
他的房间在最角落，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屋里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个蒲团，再无他物。墙角甚至还结着几张蜘蛛网。
灵气更是稀薄得可怜，比青云宗的外门都不如。
韩天对此倒没什么所谓，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什么环境没待过。
他随手布下几个简单的禁制，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便盘膝坐在蒲团上，将心神沉入了那枚记载着《斩星》的玉简之中。
轰！
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瞬间冲入他的识海。
那剑意霸道、决绝，仿佛要斩断星河，破碎虚空。
紧接着，三式剑招的行功路线和运力法门，化作无数金色符文，在他脑海中流淌。
第一式，追星。
第二式，逐月。
第三式，碎阳。
这三式剑法，一式比一式霸道，一式比一式玄奥。仅仅是这三式，其精妙程度，就远超韩天在下界见过的任何剑法。
但三式过后，便戛然而止。
后面是一片混沌，仿佛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这惊天动地的剑法拦腰斩断。
无数年来，道一仙门的弟子们，在这片混沌中，推演出了成千上万种可能，却无一能够与前三式完美衔接。要么是画蛇添足，失了神髓；要么是威力骤降，成了鸡肋。
韩天没有急着去推演第四式。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识海中仿真着前三式的运转。
他发现，这些灵界的天才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们空有强大的灵力，精妙的计算，却缺少了一种最根本的东西。
那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本能。
这《斩星》剑法，从根子上，就不是一套循规蹈矩的“仙法”，而是一门纯粹为了杀戮而生的“杀人技”。
它的每一分变化，每一个节点，都刁钻到了极致，追求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最强的杀伤力，不留任何馀地。
而道一仙门的弟子，生于安乐，斗法如同下棋，讲究你来我往，起手落子，章法俨然。
他们用“棋理”去解“杀招”，自然是南辕北辙。
韩天笑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下界经历的一场场血战。
被数十名同阶修士围攻，在绝境中反杀。
面对修为远超自己的老魔，利用地形和心计，以弱胜强。
那些被灵界修士视为“不入流”的手段，那些在生死一线间迸发出的灵感，此刻，却成了他最大的依仗。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的空气中，缓缓划动起来。
没有灵光，没有剑气。
他只是在遵循着那股杀戮的本能，将前三式的剑意，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演绎。
追星，可以更快。
逐月，可以更诡。
碎阳，可以更狠。
渐渐地，他的手指划过的轨迹，开始偏离了玉简中的记载，却又与那股斩断星河的霸道剑意，越来越契合。
屋外，夜色渐深。
功德殿内，韩天接下悬赏任务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外门。
所有人都将这当成一个笑话，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飞升修士，即将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的笑话。
无人知晓，在这间最偏僻、最简陋的木屋里，一门沉寂了数百年的绝世剑法，正在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方式，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