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天际尽头，一道银光由远及近。
原型机回来了。
它没有降落在山顶的平台上，而是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悬停，机腹下方伸出一只精巧的机械臂，稳稳地将那个装着三叶凝魂草的储物格，放在了秦奋面前。
随后，它自行飞回平台，甲板闭合，吐出报废的灵石，灵能内核熄灭，静默得象一块普通的石头。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烟火气。
秦奋颤斗着手，打开储物格。一股精纯的魂力波动混杂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那株五百年的灵草，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损伤。
“我的天……”一个弟子凑上来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这比我亲手去采，还要稳当！”
“何止是稳当！”另一个弟子接口道，他指着自己的脑袋，“你们想，以后我们坐在山里，神念一动，成千上万艘这样的飞舟就出去了！东海的珊瑚，西漠的火晶，北渊的玄冰，南疆的毒草……我们想要什么，它们就给我们带回来什么！”
这番话，让刚刚还沉浸在技术突破中的弟子们，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他们想到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整个修真界的资源产地，都将成为星宫的后花园。
以往那些需要金丹长老带队，耗费数月甚至数年，冒着生命危险才能获取的天材地宝，未来，可能只需要天工殿的一个弟子，操控飞舟就能去获取。
“哈哈……哈哈哈哈！”秦奋再也忍不住，他抱着那个小小的储物格，象个疯子一样放声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不是在笑这株灵草的价值，而是在笑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一个由他们天工殿，亲手开启的时代。
……
观星殿。
气氛依旧沉闷。
星阳子那道法旨带来的冲击，还在持续发酵。
“太上师叔，如此一来，宗门数千年来的串行传承，岂不乱了套？”一名负责宗门戒律的长老，硬着头皮开口。
“是啊，天工殿毕竟根基尚浅，骤然提至第一串行，恐怕难以服众，其他各峰的弟子，怕是会有怨言。”
星阳子端着茶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随意地伸出手指，在身前的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面巨大的水镜，凭空出现。
镜中，正是那艘原型机从出发，到规避能量乱流，再到精准采集灵草，最后安然返回的全过程。
整个过程，被加速播放，但每一个细节都清淅无比。
当看到那株五百年的三叶凝魂草被完美采集回来时，殿内响起了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他们都是金丹真人，自然识货。这种年份的灵草，放在宗门宝库里，都是需要用大量贡献点才能兑换的珍品。
可现在，它被一艘傀儡飞舟，在半个时辰内，从三万里外，轻轻松松地带了回来。
“这只是开始。”星阳子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当有一万艘，十万艘这样的飞舟，遍布这片天空时。”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底下神色各异的长老们。
“你们觉得，还需要担心谁不服，谁有怨言吗？”
大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长老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水镜中那艘造型冷酷的飞舟，再想想自家山峰那些还在苦哈哈练剑、打坐的弟子，心中五味杂陈。
怨言？
不，那不是怨言，那是被时代抛弃前的哀鸣。
角落里，李长老缓缓站起了身。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主座上的星阳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大殿。
……
李长老没有回自己的山峰。
他象一个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在宗门内游荡。
他走过演武场，看到那些年轻弟子还在不知疲倦地演练着剑招，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力量与汗水。
曾几何时，他也和他们一样，坚信着一剑可破万法。
可现在，他看着那些剑招，只觉得无比的……缓慢。
他走过丹堂，闻到那熟悉的药香，看到丹师们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炉火，为了炼制一炉丹药，耗费数日心神。
他忽然想到，如果天工殿的飞舟，能带回数不尽的珍稀灵草，那这些丹药的成本，会降到何种地步？
他最终，停在了赤焰峰的山脚下。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冲天的火光，还有那股混杂着金属与汗水的炽热气息，让他感到一阵陌生。
他一步步地，踏上了通往峰顶的石阶。
越往上走，那股热火朝天的气息就越是浓烈。
他看到有弟子抬着一筐筐黑晶铁，从他身边跑过，嘴里还骂骂咧咧：“让让，让让！三组的等着用呢！眈误了进度，秦师兄要扒了我的皮！”
他看到几个弟子围着一个巨大的炼炉，神情专注地讨论着什么，手里的图纸画满了各种他看不懂的符号。
他甚至看到了张横。
那个平日里精打细算的记帐官，此刻正蹲在一堆亮闪闪的幽蓝石上，手里拿着一块木板，一边挠头，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
“不行，这成本没法算……，这帮家伙现在干活都不要灵石了，说这是荣耀！”
张横烦躁地把笔一扔，一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长老，吓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李……李长老，您怎么来了？”
李长老没有理他，他的目光，越过这片喧嚣的工地，望向了山顶。
那里，韩天正站在山涯边。
他没有看山下的忙碌，也没有看远方的天空，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身前那颗缓缓转动的“周天星枢”。
在他的神念操控下，星枢的镜面中，正飞速闪过无数的数据流。
那是原型机返航时，记录下的所有环境参数。
风速，灵气浓度，空间稳定度，磁场变化……
这些在其他修士看来毫无意义的数据，在韩天眼中，却是一座巨大的宝库。
“内核在高速飞行时，灵能损耗比预估高了百分之三，是风阻的问题。”
“转向阵法的材料强度不够，在规避能量乱流时，出现了零点零一秒的延迟。”
“采集模块的光束精度可以再提高，对付某些根系复杂的灵植，现在的模式还是太粗暴了。”
他一边分析，一边将优化指令，直接通过星枢，传递到山下各个炼器小组的脑海中。
正在研究船体结构的弟子，脑中突然多出了一张新的气动布局图。
负责材料配比的弟子，眼前浮现出了一个新的合金配方。
整个天工殿，就象一个被韩天这个超级大脑所操控的巨大身躯，在以一种恐怖的效率，进行着自我迭代和进化。
李长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以效率为准则，以数据为根基，以创造为荣耀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引以为傲的剑道，他坚守了数百年的尊严，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和可笑。
许久。
他缓缓地走上了山顶，走到了韩天的身后。
韩天没有回头，他早就察觉到了李长老的到来。
“李长老有何贵干？”他的声音很平静，象是在问一个陌生人。
李长老沉默了片刻。
“宗门的未来是天工殿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韩天终于回过头。
他看了一眼李长老身上随身携带那半截锈迹斑斑的断剑。
他只是伸出手，指向了山下那座火光冲天的巨大溶炉。
“在天工殿。”
“没有废物。”
“所有东西，都只是等待重生的……原材料。”
“星宫的未来一定属于天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