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过,带着一股咸腥与焦糊混合的怪味。
星阳子的话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了每一个刚从海底狼狈飞出的金丹长老耳中。
老夫,给你撑腰。
这六个字,比蛇万彻的化龙妖丹还具威力,炸得一众长老头晕眼花,心神俱颤。
他们看向韩天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忌惮、是惊惧,那么现在,就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尤其是王长老,他浑身湿透,法袍破烂得象个乞丐,一张老脸在青白紫黑之间来回变换,精彩纷呈。
他看着那个被太上长老亲自护持的年轻人,只觉得喉咙发干,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痛。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种种叼难与算计,再看看眼前这片被夷为平地的海域,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韩……韩道友神机妙算,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名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他拖着一条受伤的骼膊,对着韩天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是啊是啊,若非韩客卿,我等今日恐怕都要葬身于此!”
“韩客卿居功至伟,当为我星宫万世传颂!”
一时间,马屁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金丹长老,此刻一个个都成了曲意逢迎的专家。
韩天盘膝坐在海底,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只是专心炼化星阳子渡入体内的那股灵力。
星阳子瞥了一眼这群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徒子徒孙,嘴角扯了扯,却没说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人群最后方,那个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王长老身上。
“王师侄。”
王长老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太上师叔……”
“你,过来。”星阳子语气平淡。
王长老不敢违逆,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挪到韩天面前。每一步,都象踩在刀尖上。
“之前的事,你没什么想对韩客卿说的吗?”星阳子淡淡地问。
王长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当着太上长老和所有同门的面,向一个自己最看不起的客卿道歉?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他看着星阳子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洞察一切的眼睛,便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韩天,弯下了那颗高傲了数百年的头颅,声音沙哑干涩:“韩客卿……先前,是老夫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望……还望不要与我计较。”
说完这番话,他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韩天终于睁开了眼。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斗败公鸡的老者,眼神里没有得意,也没有嘲讽,只有一片平静。
“王长老言重了。”他缓缓开口,“你我皆为宗门效力,何来得罪一说。”
星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行了,都上船吧。”
……
破星战船上。
回去的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三百名筑基弟子,看韩天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他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唾沫横飞地讨论着那最后毁天灭地的一击。
而那十名金丹长老,则想尽了办法往韩天身边凑。
“韩道友,这是我珍藏的‘九转回神丹’,对恢复神魂有奇效,您快服下。”
“韩客卿,您尽管打坐,老夫为您护法,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韩长老,您喝茶。这是我从洞府灵泉泡的云雾尖,最是提神醒脑。”
王长老端着一杯热茶,双手微微颤斗地递到韩天面前,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韩天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必。”
王长老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还是另一位长老有眼力见,把他拉到了一旁。
“王师兄,你这是何苦呢?”
王长老苦涩一笑,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背,喃喃自语:“你不懂……我不求他原谅,只求他……别记恨。”
……
一日后,星宫山门。
当巨大的破星战船撕开云层,出现在宗门上空时,整个星宫都轰动了。
无数弟子从洞府、殿堂中涌出,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艘只在宗门危亡之际才会出动的战争法器。
战船缓缓降落在主峰广场。
舱门打开,星阳子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那浩瀚如海的气息,瞬间安抚了所有躁动的人心。
“是太上长老!太上长老出关了!”
紧接着,十一名金丹长老鱼贯而出。虽然个个带伤,气息萎靡,但他们都还活着。
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韩天走了出来。他面色依旧苍白,脚步却很稳。
星阳子环视全场,他那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星宫的每一个角落。
“天蛇宗,已灭!”
广场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冲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清月长老的大仇得报了!”
无数弟子相拥而泣,激动得难以自已。
星阳子抬手,压下了声浪,他的目光,落在了韩天身上。
“此战,客卿长老韩天,当记首功!”
唰!
数万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青衫年轻人身上。有震惊,有好奇,有疑惑,但更多的是狂热。
韩天这个名字,在这一刻,成为了传奇。
面对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崇敬,韩天却只是平静地对着星阳子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径直朝着小竹峰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不快,背影在夕阳的馀晖下拉得很长。
身后是鼎沸的人声,是宗门的荣耀,是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新传奇。
而他,只是想回家,喝杯张横泡的粗茶,然后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