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一声悠远绵长的钟鸣，响彻观道殿。
原本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北方的高台。
空间微微扭曲，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云床之上。
那是一名身穿淡青色宫装的妇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冷，不怒自威。她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让殿内数千修士感到一阵发自神魂的敬畏。
金丹后期大修士，清月长老！
“拜见清月长老！”
以刘峰为首的星宫弟子率先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其馀散修也连忙跟着行礼，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韩天混在人群中，微微躬身，眼角的馀光却在打量着这位长老。
此人的气息，比金鸣强了不止一个档次，深沉如海，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都坐吧。”清月长老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论道，主题为傀儡术。规矩照旧，各抒己见，言之有物者，赏。哗众取宠者，罚。”
她说完，便缓缓闭上了双目，仿佛入定了一般，不再言语。
大殿内，气氛却陡然热烈了起来。
“在下星宫内门弟子刘峰，愿抛砖引玉，先谈一谈自己的浅见。”
刘峰长身而起，对着高台上的清月长老躬敬一拜，随后转身面向众人，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他一开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晚辈以为，傀儡之术，其内核不在于材料之精良，亦不在于阵法之繁复，而在于‘一心’二字！”
“一心？”有修士发出了疑问。
刘峰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自己引起了众人的好奇。
“不错，一心！即傀儡内核！我等炼制傀儡，常以妖兽内丹或灵石为内核，驱动其四肢百骸。此法虽稳妥，却失之灵动，如同木偶，空有其形，而无其神。晚辈耗费十年心血，钻研古籍，终有所悟。若能将我等修士之神念，分出一缕，炼入傀儡内核之中，以神念为引，操控傀儡，则傀儡便如我等臂使，灵动机变，战力倍增！”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以神念操控？这……这不是一心二用吗？对神识的消耗何其巨大！”
“刘师兄果然是天才！这种想法，闻所未闻！”
“若真能实现，那傀儡的战力，岂不是能提升一个台阶？”
听着周围的赞叹声，刘峰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挑衅似的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曾经被他教训过的金丹老修，嘴角勾起一抹轻篾。
就连高台上的清月长老，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刘峰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似乎也带着一丝赞许。
韩天坐在角落里，端着茶杯，差点没笑出声。
神念分化？
这不就是最基础的远程遥控吗？还说得这么高深莫测。这种技术，在他得到的阴冥之地传承里，属于入门篇就被淘汰的落后玩意儿。不仅对神识消耗巨大，而且距离稍远，或者受到干扰，傀儡立刻就会变成一堆废铁。更重要的是，一旦傀儡被毁，那一缕神念受创，对修士本体也是不小的伤害。
简直是华而不实，弊大于利。
可偏偏，在这星宫，在这些自诩见多识广的修士眼中，这已经算是惊世骇俗的理论了。
“刘师兄高见！”一名金丹初期的散修站起身，满脸敬佩地问道，“只是不知，这神念分化之法，可有具体门道？晚辈也曾尝试，却总是不得其法，神念离体便散，难以凝聚。”
刘峰故作高深地咳嗽了一声：“此乃我星宫不传之秘，恕难相告。诸位只需知道，此路可行，便足够了。”
众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了失望而又敬畏的神色。
接下来，又有几名修士上台，阐述自己的观点。但珠玉在前，他们的见解与刘峰的“神念内核论”相比，都显得黯然失色，无非是些老生常谈，听得人昏昏欲睡。
清月长老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耐。
眼看论道大会就要变成刘峰一个人的表演秀，气氛也越来越沉闷。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最偏僻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晚辈……有一个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那个角落。
只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修为只有筑基初期的中年修士，正有些“紧张”地站着，正是韩天。
张横看到韩天，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的祖宗！你凑什么热闹！这里是你能说话的地方吗？他急得直朝韩天使眼色，让他赶紧坐下。
刘峰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当他看清是那个被自己用威压吓得发抖的“蝼蚁”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不屑。
“哦？一个筑基期的小辈，也敢在此高谈阔论？你有什么问题？”他身旁的一名跟班立刻站出来呵斥道。
韩天仿佛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声音更小了：“晚辈……晚辈只是想问刘师兄一个问题。既然以神念为内核，那若是……若是同时操控十具，乃至一百具傀儡，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哈哈哈！这小子是疯了吧？操控一具都难如登天，还一百具？”
“想什么呢？筑基期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这是来搞笑的吧？”
刘峰也笑了，笑得十分轻篾：“小辈，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连走都还不会，就想着要跑了？等你什么时候能成功操控一具傀儡，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吧。”
他挥了挥手，象是在赶一只苍蝇。
韩天却象是没听懂他的嘲讽，依旧“执着”地说道：“可是……晚辈觉得，一心多用，并非难事。甚至，可以让傀儡……自己思考。”
“自己思考？”
这一次，连刘峰都愣住了。
大殿内的哄笑声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象看傻子一样看着韩天。
让傀儡自己思考？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傀儡是死物，如何思考？
“一派胡言！”刘峰终于沉下了脸，厉声喝道，“傀儡乃是器物，是工具！岂能与我等生灵相提并论，拥有自主意识？你这是在亵读傀儡之道！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之徒，给我轰出去！”
他已经动了真怒。
他辛辛苦苦营造出的高人形象，竟被一个筑基期的蝼蚁三言两语就搅乱了。
几名星宫弟子立刻面露不善，朝着韩天走了过来。
张横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了，全完了！
就在这时。
“等等。”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高台之上载来。
一直闭目养神的清月长老，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她的目光，如两道利剑，穿过人群，牢牢地锁定在了韩天的身上。
那几名正要动手的星宫弟子，身体瞬间僵住，动也不敢动。
刘峰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你，过来说。”清月长老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韩天心中一定，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顶着全场或惊愕，或嫉妒，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从角落里走出，不卑不亢地来到了高台之下，对着清月长老躬身一拜。
“晚辈韩天，见过长老。”
清月长老没有理会他的行礼，只是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刚才说，让傀儡自己思考。此话何解？”
韩天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
“回禀长老，晚辈以为，人之神魂，之所以能思考，是因为其内有亿万念头，念头之间，彼此碰撞，生出智慧。傀儡虽是死物，但我们为何不能模仿神魂的构造，在傀儡体内，也构建一个内核？”
清月长老的眉头，第一次蹙了起来，眼神中露出了思索之色。
这个词，她从未听过。
“不错。”韩天继续说道，“譬如，我们可以在傀儡体内，刻画成千上万个微小的、功能各异的阵法。有的阵法负责感知，有的负责判断，有的负责行动。这些微小阵法，便如我等神魂中的一个个念头。当傀儡遇到外界的刺激，比如敌人的攻击，这些念头便会自行运转，彼此联动，协同工作，最终做出最合适的反应。”
“我们不需要去具体操控傀儡的每一个动作，我们只需要给它设置一个最根本的目标，比如击败敌人或者守护主人。剩下的，就交给它体内的念头之海去自行判断。”
“如此一来，别说一百具，便是一千具，一万具，也能如臂使指，心随意动。因为驱动它们的，不再是修士分化的那一缕微弱神念，而是它们自身那片……浩瀚的，由无数阵法组成的，模拟出来的神魂！”
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观道殿内轰然炸响！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韩天这番惊世骇俗的理论给震得头脑发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微小阵法？神魂内核？
对于韩天来说，他构建玄天战偶的内核就是阴冥之石。
这些词汇，在场的修士他们听都没听过！但不知为何，却又觉得……似乎很有道理！
刘峰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白，由白转紫，精彩到了极点。
他引以为傲的“神念内核论”，在韩天这套“仿真神魂论”面前，简直就象是小孩子的涂鸦一般，幼稚可笑，不堪一击！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你……”他指着韩天，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口。因为对方提出的，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全新的，完整的理论体系！
高台之上，清月长老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狂喜！
她猛地从云床上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斗。
“你说的……那些微小阵法，如何刻画？它们之间，又该如何联动？”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