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边缘，地摊区。
时隔近一年，那个写着“韩氏灵鸡”的破旧木板再次出现在了熟悉的角落。摊主依旧是那个佝偻着身子，头戴斗笠的落魄老修，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已经停滞。
但这一次，他身前的藤条笼子里，景象却大不相同。
笼中的雏鸡，不再是当初那种略显暗淡的淡金色，而是一种耀眼夺目的璨烂金色，绒毛仿佛是流动的金液，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华美的宝光。
它们的眼神更加灵动，体内蕴含的生机与血气，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隔着老远都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生命气息。
“韩老丈，您可算出关了！”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正是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刘符师。
他如今气色红润，修为也精进到了炼气四层，显然是靠着画符赚了不少。
他挤到摊前，看着笼中品质更胜往昔的金绒鸡，两眼放光：“老丈，您这鸡……莫不是又精进了？这品相，啧啧，我出十二块灵石一只，先给我来五只！”
韩天抬了抬眼皮，用他那标志性的沙哑嗓音缓缓道：“十五块，不还价。”
“十五？！”刘符师一愣，随即苦笑起来，“老丈，您这可真是……行！十五就十五，谁让您的鸡是独一份呢！”
他爽快地付了灵石，周围的修士见状，哪还敢尤豫。一年前，“韩氏灵鸡”的名头就已经打响，如今这品质更上一层楼的“极品鸡”，自然是抢手货。
“给我来两只！”
“还有我！我要三只！”
不到半个时辰，一笼子鸡便被抢购一空。
韩天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收了摊，慢吞吞地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韩天重操旧业。他如今修为已至炼气八层，神识大涨，催动窃灵瓶愈发得心应手。
按照《御兽基础知识解读》上的法门精细调控灵气，他孵化出的金绒鸡品质越来越高。
偶尔，一百只鸡里，还能诞生出一两只异种。这些变异的雏鸡，有的额头会生出一小撮赤红如火的冠羽，有的爪子则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乌青色。
这些异种的血气之旺盛，远超同类，被韩天单独定价，五十块灵石一只，依旧被那些识货的符师、丹徒们争抢。
渐渐地，一个外号在散修中不胫而走。
“今天去‘鸡王’那里抢到鸡了吗？”
“别提了，去晚了一步，连鸡毛都没看着！那韩老四现在是越来越黑了，一只鸡卖十五块灵石，比抢还快！”
“黑什么黑！人家那是独门生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上个月抢到一只带火冠的变异鸡，取其心头血入药，炼制火云丹的成功率足足提了一成！五十灵石，血赚！”
“鸡王韩老四”，这个听起来既霸气又带着几分滑稽的绰号，就这么传开了。
对于这个外号，韩天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毫不在意。他依旧深居简出，每日只在固定的时间出摊，卖完就走，从不多说一句废话。
所有赚来的灵石，都被他毫不吝啬地换成了堆积如山的丹药和修炼物资，疯狂地转化为自身修为。
时间飞逝，半年一晃而过。
这一日，云溪坊市的天空忽然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鹰啼。一只翼展超过十丈的青色巨鹰，载着一名身穿御兽宗服饰的筑基期修士，盘旋在坊市上空。
那修士面容冷峻，声如洪钟，传遍了坊市的每一个角落。
“御兽宗招新令！半年后，于云梦山开山收徒！凡修为在炼气九层以上者，无论出身，皆可前往参添加门考核！”
此言一出，整个坊市瞬间沸腾了。
“来了！终于来了！”
“炼气九层……我才八层，可惜了！”
“哈哈哈，我上个月刚刚突破到九层，天助我也！这次定要去争上一争！”
坊市内所有符合条件的修士，都摩拳擦掌，眼中燃烧着名为希望的火焰。
茶馆酒肆里，讨论的话题全都围绕着御兽宗的考核，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而此时，在坊市最偏僻的洞府内，韩天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炼气八层顶峰。
他已经在这个境界上，停留了整整一个月。无论他如何吞服丹药，如何用窃灵瓶的精纯灵气冲刷，那层通往练气九层的壁障，始终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所有修士都会遇到的难题——瓶颈。
寻常修士遇到瓶颈，可以耗费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去打磨。但他没有这个时间，半年，他只有半年。
“破障丹……”
韩天心中默念。这种能辅助修士突破小境界的丹药，在坊市中早已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他几乎跑遍了所有的丹药铺，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这种战略物资，要么被大家族牢牢把控，要么早就被那些准备冲击考核的修士搜刮一空。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考核之日越来越近。
洞府内，韩天盘膝而坐，面前空空如也。他储物袋里所有的丹药，都已消耗殆尽，但修为依旧卡在原地，那种看得见终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出最后一步的无力感，几乎要让他发疯。
还剩三个月。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第二天，“鸡王韩老四”的摊位前，挂出了一块新的木板，上面只有两个字——“清仓”。
“什么？韩老丈，您这……不卖了？”刘符师看着木板，一脸愕然。
“最后一天。”韩天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所有灵鸡，十块灵石一只。变异的，三十块。”
消息一出，整个地摊区都炸了锅。
修士们蜂拥而至，将他的小摊围得水泄不通。不到一个时辰，他积攒了许久的灵鸡，都被变卖一空。
当最后一个客人心满意足地离去，韩天看着空空如也的摊位，以及储物袋里那笔高达三千块下品灵石的巨款，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
他没有再回洞府，那个地方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他佝偻着身子，将斗笠压得更低，混在人流中，头也不回地朝着坊市大门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偏僻的小路，而是走上了那条通往外界，通往云梦山的官道。
他不打算在这里等待突破了。他要在路上，在距离宗门最近的地方，去查找那最后一线虚无缥缈的机会。
或许在宗门山脚下自发形成的集市里，能有他需要的丹药。
走出坊市大门的那一刻，韩天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他生活了一年多的坊市。这里有他初来乍到的徨恐，有他赚取第一桶金的喜悦，也有他第一次杀人的冷酷。
如今，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往。
他转过身，迎着吹面而来的风，蹒跚的脚步却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然。
云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