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誉京皇城,灯火璀灿,丝竹管弦之声悠扬,与往日肃穆庄严的氛围大相径庭。齐盛晓税徃 首发
自“长生宴”后,尤其是“国法”推行初见成效以来,誉皇心情大悦,宫中夜宴几乎无一日间断。
而每一场宴会,新任国师张迁,必定是座上最耀眼的宾客,陪伴君侧。
今夜亦不例外。
太液池畔的“瑶光殿”内,明珠高悬,亮如白昼。
御案之上,珍馐美馔琳琅满目,玉液琼浆香气四溢。
誉皇高踞主位,身着常服,面色红润,笑意盎然。
张迁则坐在左下首最尊贵的席位,身着御赐的紫金八卦道袍,虽努力保持着从容,但在帝王身侧,依旧显得有几分拘谨。
他身后不远处,弟子李远垂手侍立,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荣耀。
这几日,借着师傅的东风,他这个原本不起眼的随侍弟子,也成了不少官员权贵暗中结交、巴结的对象,可谓一步登天。
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王公贵族、文武大臣们纷纷向誉皇和张迁敬酒,言辞间极尽阿腴奉承,盛赞陛下圣明,国师功高。
誉皇来者不拒,酒到杯干,显得兴致极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誉皇似乎有了几分醉意,他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身旁的张迁,忽然笑道:
“国师啊,今日朕心甚悦。这《养元吐纳术》推行顺利,万民受益,皆是国师之功。
来,朕近日也偶有习练,却总觉不得其法,国师且看看,朕这动作,可有谬误?”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丝竹声停,舞姿僵住,所有宾客都惊愕地望向御座之上!
皇帝陛下,竟然要当众演练那“国法”,还请国师指正?!这这成何体统!
自古只有臣子向君王请教,哪有君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臣子请教修炼之理?更何况还是这等近乎“杂耍”般的导引术!
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脸色微变,欲言又止。微趣小税 嶵歆蟑踕哽鑫筷
几位皇子的眼神更是闪铄不定,心思各异。
张迁也是心中一凛,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连忙起身,躬身道:“陛下乃万金之躯,真龙天子,一举一动皆含天道至理,岂是微臣所能妄加评议?陛下若觉何处不畅,定是臣所述不清,臣万死!”
“诶——!”誉皇大手一挥,带着几分醉态的豪爽,又似有深意。
“国师何必过谦?仙法之道,达者为先。在你这‘护国真人’面前,朕也是个学生嘛!来来来,朕就练这起手式,国师看看!”
说罢,誉皇竟真的推开御案,站起身,在御座前那片空地上,有模有样地摆开了《养元吐纳术》的起手式。
他动作略显笨拙,气息也有些散乱,显然并未真正用心练习,但那股认真劲儿,却让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这一刻,无人再怀疑皇帝对“长生”的痴迷程度!
也无人再敢轻视这位新晋国师在圣心中的分量!
张迁心中叫苦不迭,知道这是皇帝在试探,也是在彰显对其的无上恩宠与掌控。
他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保持躬身姿态,用最谦卑、最精炼的语言,指出几个细微的调整之处。
誉皇依言调整,演练了几下,哈哈大笑道:
“妙!经国师一点拨,果然顺畅多了!浑身暖洋洋的,舒服!看来朕日后还得多向国师请教啊!”
“陛下天纵奇才,一点即通,臣愧不敢当!”张迁再次躬身,冷汗已湿透内衫。
经此一出,宴席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那些原本还想凑趣敬酒的王公大臣们,个个如坐针毯,寻着由头,纷纷起身告退,言称不胜酒力,或府中有事云云。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济济一堂的瑶光殿,竟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誉皇、张迁、几名贴身内侍以及寥寥数名绝对心腹近臣。
殿内顿时空旷安静下来,宫灯的光芒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誉皇脸上的醉意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挥退了乐师舞姬,只留下最信任的老太监在远处伺候。
他坐回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如炬,看向垂手恭立的张迁。
“国师,”誉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坐。”
“谢陛下。”张迁依言坐下,心知真正的戏肉要来了。
誉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哥俩好”的亲昵,问道:
“如今‘国法’已行,万民修习,这国运之气,想必日益昌隆了吧?
却不知依国师看来,还需多久,方能凝聚足够的气运,开始炼制那下一枚‘长生朱果’?”
他目光灼灼,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与急切。
那枚朱果带来的年轻与活力,让他食髓知味,对“长生”的渴望已深入骨髓。
张迁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他早有腹稿,此刻深吸一口气,面露难色,斟酌着词语道:
“回陛下,国法推行,根基初奠,万民元气渐复,此乃大善。
然欲凝聚足以孕育‘长生朱果’的国运龙气,非一日之功。
需待此法深入人心,百姓体质普遍增强,民生富足,国力鼎盛,气运如虹,方是水到渠成之时。
此乃窃取天地造化之功,急不得,也勉强不得。”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誉皇的脸色。
只见誉皇眉头微蹙,手指敲击扶手的频率加快了几分,显然对这个模糊的“水到渠成”不甚满意,周身隐隐散发出一丝不悦的寒意。
张迁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而充满信心,掷地有声道:
“然,陛下洪福齐天,励精图治,我誉国如今政通人和,国法大行,正是气运勃发之时!
依臣保守估算,若一切顺利,八年!八年之内,臣有七成把握,可引动国运,开炉炼制下一枚‘长生朱果’!”
“八年?”誉皇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下,眼中精光爆射,紧紧盯着张迁,“国师此言当真?有七成把握?”
“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张迁起身,深深一揖,语气斩钉截铁。
他必须给出一个具体且看似有望的期限,才能稳住这位日益焦躁的帝王。
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他做许多事,也足够发生许多变量。
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誉皇目光如电,仿佛要穿透张迁的内心,审视他话中的真伪。
张迁垂首躬身,姿态谦卑,内心却紧绷如弦。
片刻后,誉皇忽然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哈哈!好!好一个八年!有国师此言,朕心甚慰!”
他站起身,亲自走到张迁面前,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姿态亲昵无比:
“国师放心!这八年,朕必倾举国之力,助国师推行国法,凝聚国运!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朕,等得起!”
这一刻,他脸上的阴霾尽去,仿佛已经看到了八年后的仙果。
“臣,定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迁再次拜倒,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这最关键的一关,总算暂时过去了。
“来人!换大杯!朕要与国师,痛饮三杯!”誉皇意气风发地喊道。
老太监连忙奉上金杯美酒。誉皇与张迁对饮,殿内气氛再次变得“热烈”起来,只是这“热烈”之下,隐藏着多少算计与不安,唯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夜色渐深,宴终人散。
张迁带着装出来的微醺醉意,在弟子李远的搀扶下,走出瑶光殿。
夜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酒意瞬间消散,只剩下满心的沉重。
八年之约,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必须在这八年内,找到真正的出路,否则,期限一到,谎言揭穿,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却照不亮他前路的迷茫。
而瑶光殿内,誉皇独立窗前,望着张迁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深邃难明。
“八年朕,就给你八年时间。但愿你不要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