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熏人暖,江风惹人寒。
岑言坐在江岸的石凳上,隔着石栏望着江面的波澜。
远处的亭台,早起的退休大爷大妈在那用先锋牌唱戏机放着半死不活的悠婉弦乐,组着队在那打八段锦。
跳广场舞的那帮人起不了这么早,她们的主场一般在晚上。
岑言用随身毛巾擦着汗。
坚持晨跑已经一周了,虽然跑起来还是有些许艰难,但也确实好上不少,身体正在逐渐适应这种感觉。
“呼”
气吐白练,浑身舒爽。
只是
岑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机,调至前置摄象头,观察着自己身后远处那个可疑的人影。
尽管对方穿得严严实实的,包着一身长款羽绒服,脸遮口罩头戴帽,甚至还有墨镜,但岑言能确定对方在跟踪自己。
从自己到公园开始,一路慢跑到这边,这家伙似乎一直骑着自行车在跟着自己。
哪怕对方很谨慎,也会保持距离。
但明显就是一个跟踪新手。
岑言也纳闷,自己有什么好跟踪的。
又喝了两口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岑言起身,朝着那跟踪者的方向过去。
他向来是喜欢直来直往的,简单高效。
远处路灯下。
白棠藏在墨镜下的眼神正乱瞄,却看到岑言突然起身,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过来。
她一时间不敢乱动,浑身僵硬地坐在石凳上,身子稍微缩了缩,躲在路灯杆后,企图躲避岑言的视线。
现在是冬天,穿成这样应该不可疑吧?
白棠自我安慰道。
她都好几天没有见到岑言了。
明明那天她亲口听到他说的,是朋友。可是根本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彼此了解。果然象她这种喜欢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人,对方说是朋友什么的,都是场面话吧。
就和以前读幼儿园,读小学时一样。
直到她某个早上很想吃现炸油枣,溜出来买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在江边跑步的岑言。
她才算掌握岑言唯一稳定的行动轨迹。
可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打招呼,怎么样合适地偶遇,所以
就又变成这样奇奇怪怪的尾随了。
呜他真的过来了!
白棠浑身僵硬,象是在江边被江风吹成冰棍。
她呼吸加重,却被口罩捂得墨镜起雾。
她看不清,但也不敢摘下墨镜。
对于模糊的世界,她只能在心里疯狂地许愿,疯狂地祈祷,希望岑言只是经过。
但墨菲定律依旧起效。
你越担心会发生的事,它就越会发生。
“你好,请问你是在找我吗?如果是的话,那请告诉我,有什么事情么?”
岑言的声音穿透厚厚的羽绒服,直击白棠的内心。
她的脑海里的小人们正在凄厉地哀嚎、尖叫、旋转、阴暗爬行。
结束了。
我们的友谊,这个世界,都结束了。
成为跟踪狂被发现以后会有什么后果?
白棠没有想过,她也不敢想。
“你好?”
岑言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不动弹的怪人,被羽绒服完全包裹着,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样的人,是坏人么。
他姿势稍作调整,提防对方暴起伤人。
“我我不是在找你,没有跟踪。”
少女的声音紧张得有些颤斗。
但当她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白棠同学?”
岑言听到声音,顿时放松下来。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找我有事吗?”
虽然被识破了,但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糟糕的事情发生,白棠猛烈跳动的心脏还在供血,她犹尤豫豫地想站起身来,却一时腿软又跌坐回去。
看着少女古怪笨拙的模样,岑言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扶住她,开口道。
“是因为江边风太冷了吧?所以打扮成这样,也不用等我跑步完,其实可以叫我一下的,还没吃早餐吧,我请你去吃油枣,这边有家非常好吃的早点摊。”
岑言从包里拿了件速干短袖和外套,把自己的包递给白棠。
“不过你得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
也不等少女拒绝,他就朝着江边的公共厕所小跑过去。
“哦对哦,是因为江风冷。”
白棠摘下墨镜,扒开口罩,大口地呼吸着冷风,让自己清醒,眼神里清明许多。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理由呢”
少女抱着岑言的包,懊恼地踩了踩地上夹缝里的干枯草茎。
“我好了,我们走吧。”
岑言倒是挺高兴能遇到这位新朋友的。
生活中没有太多交集,人也长得好看,就象他有时候也会喜欢和陌生人闲聊一样。
有些话和身边亲近的人说会变成负担。
但和陌生的朋友就不会。
“哦哦好。”
白棠抱着岑言的包,就要跟着他走。
但岑言却拦住了她。
“你不是骑车过来的么?车不要了?”
“哦哦,还有车。”
白棠冷着小脸,木木点头,徜若岑言没接触过了解了她的性格,也会觉得她冷漠。
“你这车应该挺贵的吧?”
岑言帮白棠推车,白棠帮他抱着包。
看着这材质和设计明显高档轻盈的公路车,岑言忍不住感慨发问道。
“贵吗?”
白棠眨眨眼,侧头看了看公路车。
“爸爸的车,不知道多少钱诶。”
“感觉是挺贵的,唉,有钱真好。”
岑言收回目光,忍不住感慨道。
白棠看着他的神色,觉得他似乎在惆怅些什么,她有些好奇,接着问道。
“岑言同学想要有钱吗?”
“那当然,我现在想做一个实验,但是没钱,有钱的话我就可以一直做实验了。”
岑言随口说道。
白棠那双容纳着星星的眸子盯着岑言的侧脸,眨了眨。
她思索片刻,似乎很艰难地下定决心,抿着唇,小声地提议道。
“我可以给你钱哦。”
“昂?”
岑言一愣,回过头来。
少女的神色很是认真诚恳,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生怕它丢了一样。
只是,岑言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忐忑。
“只要岑言同学可以一直和我做朋友的话,我可以给朋友费。”
少女眼神垂落,眼角和嘴角都在下垂,虽然是她主动说的话,但她似乎很沮丧。
真是奇怪的人。
白棠如是想道。
自己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是自己先想着用钱沾污友谊,可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是因为自己能为友谊付出的只有钱么?
如果朋友费能够留住朋友的话。
那不高兴,她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