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我们……”
“我们在地窖里,发现了这些……”
天色渐暗,岳如鸢盘坐闭目养神之际,几名妇女惴惴的走近。
她们怀中抱着几个婴儿。
“还活着?”
看城内的血迹,北蛮屠城应该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
这些婴儿,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有几个大点的孩子也被塞在地窖里,还有不少干粮和水,他们才能活到现在。”
“我们……”
我们能否将这些孩子带上?
妇女本想这样问,可她们本身就已经是累赘了。
累赘,又怎么能再带上更多的累赘?
“带上吧,左右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岳如鸢淡淡的道。
反正在临别之前,她已经将自己养的那只鹰交给了林渊。
若是有什么应付不了的状况,他会让鹰送信回来的。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她可不会顾及是否安顿好这些人。
“姑娘,你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我替这些孩子们,谢谢姑娘了。”
那几个妇女纷纷跪下,挨个给岳如鸢磕头。
这段时间以来,她们过的实在是太过于心惊肉跳了。
镇子被屠了,留下来垫后的自家男人们也都被残忍虐杀,有家不能回,只能被迫逃去其他地方。
结果好不容易到了福禄县,却依旧只看到一片被践踏过的焦土。
这种慌乱,在她们心中已然积蓄到了极限。
反倒是这些在地窖中发现的小生命,给了她们些许安慰,让她们知道,这焦土之下,并非是没有希望的。
“不必谢我,这是你们自己的好心。”
岳如鸢摆摆手。
就在这时,赵安晴也快步赶来。
看见这几名妇女怀中抱着的婴儿,以及跟在她们身后的孩童,她神色稍稍有些难看。
岳如鸢没说出口的话,她可是猜得到的。
那位公子为何离开,离开又有何事?
这对她而言完全是未知。
但她知道,一旦那位公子遇到了什么麻烦,岳姑娘定然是会毫不尤豫抛下她们的!
眼下救这些孩子,带上这些拖油瓶,本质上就是在耽搁她们自己的命啊!
“岳姑娘善心,你们也糊涂了?”
“咱们这些人,本就老幼居多,行动缓慢,还要带上这些拖油瓶,那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到武威郡?”
“更何况,咱们有足够的粮食吗?”
福禄县已经被搜刮的差不多了,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口粮,大概也就够她们这百馀人吃五六天的。
再带上这些孩童,不仅行动要被再度拖慢,连口粮的消耗也要加剧。
谁能保证,她们在吃完这些干粮之前,能找到下一处补给的地方?
以及,万一下一处补给的地方并未被蛮夷铁蹄所侵略,住在其中的村民也不愿分给他们粮食呢?
那难不成,要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孩童,生生将自己给饿死吗?
“安晴啊,婶子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
只是实在不忍心啊。
“若是干粮不够,那婶子们只要自己的那份就够了,绝不多要,可以吗?”
方才搜刮干粮的时候,她们这几人算是干的最卖力的,找到的干粮、器具也是最多。
也正是过于卖力,才让她们找到了那隐藏极深的地窖,以及地窖中的这些孩童。
眼见这些人纷纷点头,眼神无比的可怜,赵安晴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她们了。
这几人都是丧夫丧子的,她们大抵是将这些孩童,当成了希望的寄托。
“不必多说了,她们要带,就让她们带上吧。”
“干粮不够没关系,后续应该还会遇到城镇,再找些来就是。”
岳如鸢起身。
作为二品真意强者,她的视力也远比寻常人要强的多。
在她目之所及的尽头,正泛着淡淡的红光。
那是,烧起来了?
有人在那里放火。
大概率,是北蛮大军遗留下来的小股劫掠者。
“姑娘?”
赵安晴见她看着远方发呆,有些不明所以。
“去那里吧,去那里看看。”
岳如鸢抬手指向那泛着红光的方向。
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种,可怕的可能。
“让她们尽快收拾,将能带的带上,现在就走。”
她也不好将这些人丢下,毕竟谁也不知道,小股的蛮夷劫掠者,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好,我这就去通知大家!”
赵安晴连忙跑下去。
片刻之后,又多了十几名孩童的队伍浩浩荡荡启程。
出乎预料的是,赶路的速度竟是并未被拖慢多少。
岳如鸢淡淡的瞥了眼虽落在后头,却咬牙跟上来的几个妇女。
看来人在有希望,有寄托的时候,的确是会被激发潜力的。
只是这个速度,大概还是赶不上的。
随着夜幕降临,月色洒满大地,那耀眼的红光才越发醒目。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处于熊熊烈火燃烧中的镇子。
不,与其说是镇子,倒不如说是个大点的小村落。
村口围坐着的数十人,身披兽皮缝制的衣物,面容狰狞,身上几乎被血色浸透。
在他们身后,还蹲着上百个瑟瑟发抖的村民。
以及村落之内,还不时响起惨叫声。
“姑娘,这,这应该是……”
“没错,跟你们镇子一样的袭击。”
岳如鸢微微点头。
她看的要更加清楚。
这数十人只是负责守着村口,村落内,应该还有北蛮的大军。
可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
明明,这个地方已经不是通往京都的必经之路。
且即便是为了物资劫掠,也不该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
看来,林渊还是猜错了一件事。
不是司马肇始战败于幽州城下才对局势失去了掌控,而是在北蛮无损入关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失去了掌控局势的能力。
没有人能够掌控这些没有理智,没有人性,只知道劫掠,只知道屠戮的蛮夷。
所谓的交易,在这些蛮夷眼中,可能只是废话一堆。
他们要的只有入关。
“姑,姑娘,咱们走吧?”
“这么多蛮子,管不了的吧?”
赵安晴因过于恐惧,连牙齿都在上下碰撞发出咯咯声。
看到这样的场景,她想到了不久前,蛮夷屠戮她们小镇的那一幕。
平日里敬重的师父,威严的县令,威武的衙役,以及武馆中的武夫和田地里精壮的汉子们,皆成了待宰的羔羊。
眼下,她心中最极致的梦魇,正在不远处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