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打赢了这场充满泥土味的“星际自卫反击战”,但善后工作真让人头大。
星雷那台立了大功的拖拉机,此刻象头累瘫的老牛,趴在玉米地里冒着黑烟。保险杠瘪进去一大块,看起来象是被人打肿了脸。
“完了完了,”星雷围着拖拉机转圈,“这可是我爹的命根子。回去我就说……撞树上了?不行,谁家树能把钢板撞成这样?”
“就说是陨石砸的。”星露一边用镊子收集无人机残骸样本,一边淡定地给出建议,“反正今晚动静这么大,村里肯定以为是打雷或者流星砸落。这叫‘不可抗力’。”
我看向瓦戈:“瓦戈,这地怎么处理?总不能让村民明天早上发现地里长出了外星废铁吧?”
只见瓦戈冷静地在空中虚画了几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无人机碎片,象是受到了某种指令,纷纷开始分解、液化,最后渗入泥土,消失得无影无踪。
“分子降解。”瓦戈解释道,“它们会变成高纯度的氮磷钾肥料。希望这片玉米地明年的收成会比往年高出不少。”
“好家伙,”星雷瞪大了眼,“化尸粉还能当化肥用?”
处理完现场,我们一起溜回了我的家。
刚进院子,一直沉默的瓦戈突然停下了脚步。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猛地看向那间正对着大门的、已经上了锁的东屋。
那是奶奶生前的房间。
“怎么了?”我心里一紧,“还有无人机?”
“不。”瓦戈皱起眉头,似乎有些困惑,“刚才您在拆除无人机内核时,释放出的念力波动,似乎……激活了这里的某种东西。”
他抬起手,指着东屋:“那里,有一个和您同频率的信号源正在呼应。”
我和星露对视一眼,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里还是老样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和陈年艾草的味道,那是奶奶身上特有的气息。墙上挂着那个老式摆钟,还在“咔哒、咔哒”地走着。
“信号源在哪?”我问。
瓦戈没有说话,他闭着眼感受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向那个靠窗的旧柜子。他没有去翻那些衣服,而是蹲下身,指着柜子最底下的那个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红木盒子。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那个盒子我认识。那是奶奶的“百宝箱”。小时候我无数次想打开它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大白兔奶糖,但那个盒子没有锁孔,也没有缝隙,无论我怎么摔、怎么撬,它都纹丝不动,像块实心的木头疙瘩。
奶奶当时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折腾,说:“泽儿啊,别费劲了。那是留给大人的。等你哪天长大了,不用撬,它自己就开了。”
我那时以为“长大”是指像星雷那样力气大,没想到,奶奶说的“长大”,是另一种意思。
“这是……生物基因锁。”瓦戈看着那个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木盒,语气里充满了震惊,“而且是奥利安星系最古老的‘血脉封印’技术。这种木材是地球的红木,但上面的纹理……是被高维能量蚀刻过的。”
我颤斗着手,把盒子抱了起来。沉甸甸的,带着木头特有的温润。
“我要怎么开?”我问。
“用您刚刚学会的方式。”瓦戈看着我,“就象剥大蒜一样。感受它,不要破坏它。”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掌贴在盒盖上。
闭上眼,我的意识再次延伸出去。这一次,我没有感受到那种机械的冰冷,而是感受到了一股暖流。那股暖流熟悉得让我鼻酸——那是奶奶哼着歌哄我睡觉时的感觉,是她用粗糙的手给我擦脸时的感觉。
那不是锁。那是一道温柔的守候。
在意识的深处,我“看”到了盒子上那道看不见的缝隙。
“咔哒。”一声轻响。
那个困扰了我整个童年的木盒子,在我手中缓缓弹开了。
屋里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凑了过来。
盒子里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外星武器。
只有两样东西。
一个小小的、缝着如意云纹的旧布袋。
和一块黑色的、不规则的石头碎片。
星露好奇地拿起那个布袋,打开一看,愣住了:“这……这是乳牙?”
是的,那是我小时候换牙时掉下来的牙齿。每一颗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像珍珠一样装在这个袋子里。
“根据地球习俗,这是长辈对后代的……纪念?”瓦戈有些不解,“但这并没有战略价值。”
“不,这对奶奶来说,比整个银河系都珍贵。”我摩挲着那些小小的牙齿,眼框发热。
然后,我的目光落在那块黑色的石头上。
它看起来象是一块普通的煤渣,但在我触碰它的瞬间,胸口的如意云纹突然剧烈发烫。
“嗡——”
那块石头悬浮了起来,在半空中投射出了一道全息影象。
那不是星图,而是一段古老的、象极了甲骨文却又更加复杂的文本,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瓦戈看到这些文本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一般。他猛地单膝跪地,对着那块石头行了一个最高规格的皇室大礼。
“这……这是‘守望者契约’。”瓦戈的声音颤斗着,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敬畏。
“什么意思?”星雷挠挠头,“是啥啊?”
瓦戈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墙上奶奶的黑白遗象。
“殿下,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女王陛下在遭遇叛乱时,会选择把她唯一的血脉送往地球这个偏远的低级文明,而且偏偏是这个坐标。”
“现在我明白了。”
瓦戈指着空中的文本:“这份契约显示,早在三千年前,奥利安星系的一支流亡探险队曾降临地球。他们因为飞船故障被困于此,得到了当地人类的帮助。为了报恩,他们留下了一份‘星际承诺’。”
“那个帮助了外星人的人类家族,被赋予了‘守望者’的身份。他们世世代代保守着这个秘密,同时也掌握着重启那艘古代飞船的密钥。”
瓦戈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您的奶奶,星氏家族的第108代传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地球老太太。”
“她是奥利安皇室在地球上最后的盟友,是‘失落坐标’的守护人。”
我呆住了。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
五岁那年,我指着星空胡说八道,村长说我脑子有病,奶奶却说我是“没调好频道的收音机”。
八岁那年,我发烧说胡话,奶奶整夜抱着我,嘴里哼的不是儿歌,而是一种奇怪的、空灵的调子。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方言,那是奥利安星系的摇篮曲!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看着我长大,看着我因为“怪胎”而被排挤,看着我对着空气说话。她没有把我送去精神病院,也没有把我的秘密卖给研究所。
她用她那个瘦小的身躯,为我编织了一个最安全的摇篮。
“她一直在等。”我哽咽着说,“等我长大,等我能打开这个盒子。”
“是的。”星露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把那个装乳牙的袋子放回我手里,“她不仅是在养孙子,她是在履行一份跨越星辰的契约。而且,她把你养得很好。你看,牙齿都没有蛀牙。”
星露试图用她的冷幽默来缓解气氛,但我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那滴眼泪落在黑色的石头上。
全息影象突然变了。文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立体的星图。
在那浩瀚的星海中,有一条红色的航线,从遥远的奥利安星系,跨越亿万光年,最终连接到了太阳系,连接到了这颗蔚蓝的星球,连接到了……星坡村。
瓦戈站起身,看着那幅星图,目光灼灼。
“殿下,这就是我们翻盘的资本。”
“马尔斯以为他封锁了所有的航道,但他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条三千年前的‘古神暗道’。而奶奶留下的这块石头,就是开启这条暗道的钥匙。”
“我们不需要逃亡了。”瓦戈握紧了拳头,“我们可以……杀回去。”
我擦干眼泪,把那块石头和那袋乳牙紧紧攥在手心。
“不急着杀回去。”我转头看向窗外。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了。“在这之前,我得先把奶奶的这个家守好。”
我看着星雷和星露,又看了看瓦戈。
“虽然我流着外星奥丁皇室的血,但我是吃着地球星氏家族的红薯长大的。”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盒,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奶奶没有子嗣,她是最后一代血脉守望者。她把这个盒子留给我,就是把这份守护地球的责任交接给了我。从今天起,我就是新一代的‘守望者’。”
“既然这里是我的领地,不管是那个纂位的叔叔,还是别的任何人,想要动星坡村的一草一木……”
我把木盒子“咔哒”一声合上,那声音在清晨的静谧中格外清淅。
“……都得先跨过我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