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世纪,意大利地区流行使用雇佣兵。
对于威尼斯、佛罗伦萨这样的商业共和国,让公民放下本职工作去打仗,经济上极不划算,雇佣专业的佣兵团性价比更高。
而且,组建常备军需要赋予将领自主权,容易引发政变和军事独裁。外地雇佣兵缺乏根基,发动政变的概率较小,政治上更可靠。
但佣兵制度也存在缺陷,例如军纪涣散,忠诚度低。不过各地统治者忽视了此类缺点,甚至君士坦丁堡也拥有两千人的雇佣兵,填补守军人力的不足。
见识到意大利佣兵的凶残,使团成员加快速度,沿着罗马时期的古道,自北向南翻越亚平宁山脉。
时值十一月,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山间弥漫着彻骨的寒意,道路复盖一层灰黄色的落叶。维图斯骑在马背上,仍在思索那个残缺的弹道微分方程组,突然,异变陡生。
坐骑的左前蹄在一块长满青笞的圆石上一滑,失去了全部支撑,它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嘶鸣,沉重的身躯猛地向左侧倾倒。
不好!
坐骑跌倒的瞬间,维图斯反应过来,他迅速挣脱马镫,向右前方奋力跃出,防止被坐骑压在身下。
很快,维图斯摔在地上,顺着山坡翻滚数圈,当视野终于停止旋转,他仰面躺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
维图斯打算撑起身体,察觉到左脚传来一阵剧痛,脱下鹿皮靴子,左脚踝微微肿起,短时间内无法行走了。
经历这起变故,护卫砍伐树枝制作一副担架,抬着维图斯继续赶路。两天后,他们离开山区,进入意大利中部的佛罗伦萨共和国。
行走一段时间,视野前方出现一座庄园,皇储向主人表明身份,请求他收留这个倒楣的弟弟。
获得许可后,皇储找到维图斯,“你行动不便,不如待在这里养伤,我拨给你四个侍卫和二百杜卡特。伤愈之后尽快乘船回国,意大利局势混乱,不适合长时间驻留。”
使团离开后,维图斯陷入一种无人约束的状态,他继续整理笔记,偶尔和庄园主恩佐用拉丁语聊天,搜集附近地区的信息。
如今的亚平宁半岛城邦林立,纷争不断,有五个主要势力。
半岛北部的米兰公国和威尼斯共和国,中部的佛罗伦萨共和国、教宗国,半岛南端的那不勒斯王国。
根据两人的谈话,维图斯得知米兰公国正在扩张,造成意大利局势动荡。他坐在庭院的树荫下,望着阴沉的天空发愣。
“乱成这种样子,皇兄的求援方案估计没戏了。不止是意大利,英法百年战争仍在持续,圣女即将出现,拯救她的祖国和人民。应对胡斯战争,杨·杰士卡第三次击败西吉斯蒙德国王的讨伐。君主们都在面临各自的麻烦,怎么可能出兵帮助遥远的君士坦丁堡?”
维图斯情绪低落,他揉捏着逐渐痊愈的脚踝,缓慢走回二楼卧室。
15世纪后,东罗马进入慢性死亡的状态,财力、军队、人口样样都缺。维图斯想出一些商业方面的好点子,但缺乏本钱和销售渠道,假设威尼斯人剽窃他的技术,维图斯毫无反制策略。
“这下难办了。”
忙碌许久,维图斯放下鹅毛笔,眺望窗外姣洁的明月。忽然,院门外响起急促的呼喊声,一个仆役过去开门,下一刻,一柄利刃刺穿了他的腹部。
什么情况?
维图斯隔着窗户,注视着那些涌入院落的盗匪,至少有三十人,装备铁盔和板甲衣。双方实力悬殊,只能收拾东西跑路。
他把笔记本和钱袋塞入怀中,快步走到楼梯口,试图叫醒一楼的四个侍卫。然而,盗匪已经冲进屋内,杀死来不及穿戴盔甲的侍卫们。
情急之下,维图斯离开楼梯口,从二楼窗户跳至地面草丛,他藏身于阴影的庇护中,注视着这些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攥着铁剑的盗匪。
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看见部分人的罩袍描绘着一根绞索,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臭名昭着的绞索佣兵团。
奇怪,他们不待在北意大利平原,跑来佛罗伦萨干嘛?
维图斯内心纠结这个问题,悄然潜行至院落北侧,这里种植着大片的葡萄藤,盗匪忙于搜刮财物,无暇关注此地。
维图斯走向院落最北端的小门,不巧,木门上了锁。环视四周,角落生长着一棵枝叶稀疏的老橡树,他沿着粗糙的树干攀爬,然后纵身一跃,扑向两米外的石砌围墙。
维图斯的双手紧紧攀住围墙顶端,粗粝的石块硌进掌心,传来阵阵刺痛,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悬吊着的双腿开始摆动,右腿顺势挂上墙头,左腿迅速跟上,整个人仿佛翻身的鲤鱼,终于跨坐在围墙顶端。
下一刻,维图斯跳至围墙外的荒地,回忆先前的谈话,他得知南方十几英里外有座名为皮斯托亚的小城。
“逃进皮斯托亚,花钱买一匹坐骑,沿着道路前往罗马城,到时候再做打算。”
维图斯仰头观望星空,根据北极星的指向,找到自己想要的方位。他捡起一根木棍充当拐杖,在寂静空旷的田野中赶路,寒风吹动着羊毛斗篷,远处传来狼嚎,声音拉得很长,让人不寒而栗。
终于,东方浮现出一线灰白。周围景物渐渐从黑影中浮现,光秃秃的树冠,收割过的田地,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几乎耗尽最后力气时,道路前方出现一支漫长的车队,维图斯赶忙凑过去,然而车夫听不懂他的拉丁语。
拉丁语是欧洲上层社会和神职人员的通用语言,本地的底层民众使用的是意大利语。维图斯和车夫用手势比划许久,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富商走过来,用拉丁语询问:
“先生,您看起来很糟糕,需要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