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的最后一个字，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带着一丝神经质的回响。
他在干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
屏幕上，那个身穿黑色魔女袍的少女，推开了江城大学图书馆厚重的木门。
直播镜头紧随其后。
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结界，外界所有的喧嚣，在踏入大门的瞬间，被彻底隔绝。
里面是知识殿堂独有的，那种混合着旧纸张、油墨与时光沉淀的宁静气息。
高耸的穹顶，巨大的落地窗，阳光被切割成一道道光柱，斜斜地射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画面里，只有伊蕾娜踩着短靴，走在光洁地面上发出的，轻微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直播间的弹幕，在这一刻，诡异地减少了。
仿佛所有观众，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文字，会打破这份庄严的静谧。
“我……我为什么会有点紧张？”
“这氛围感绝了！感觉像在看一部文艺电影的开场。”
“魔女小姐来图书馆……这是要学习黑魔法吗？”
伊蕾娜没有理会弹幕的猜测。
她将那把精致的扫帚，如同绅士的文明杖一般，优雅地靠在入口处的墙边。
然后，她像一个真正的学生，走进了那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之间。
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寻找镜头。
她的目光，完全被那些陈列在书架上的书籍所吸引。
纤长的手指，轻轻滑过一排排书脊，像是在与一个个沉睡的灵魂进行无声的交流。
她的脚步很慢，很轻。
直播间的观众们，就这么通过第一视角，跟着她，在这片知识的海洋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伊蕾娜依旧在书架间穿梭，没有停下的意思。
直播间的观众们，终于从最初的震撼和新奇中回过神来，开始有点懵了。
“不是……就这么一直走吗？”
“魔女小姐今天不秀才艺了？改秀体力了？”
“我懂了！这是行为艺术！主题是《在知识的迷宫中寻找自我》！”
“前面的别扯了！我怀疑主播是不知道该干啥，在硬拖时间！”
“难道要在图书馆表演徒手写论文？那可太硬核了！”
弹幕又开始活跃起来，充满了善意的调侃和各种不着边际的猜测。
幻影传媒的办公室里，赵海死死地盯着屏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不懂。
完全看不懂。
没有冲突，没有爆点，没有剧本。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直播会以“魔女的饭后散步”为主题进行到底时，伊蕾娜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停在了一个非常偏僻的角落。
这里的书架，看起来比其他地方要老旧得多，存放的都是一些无人问津的冷门书籍。
她伸出手，从书架的最上层，抽出了一本厚厚的、封面已经泛黄的旧书。
镜头给了一个特写。
书名是《大陆失落民俗考》。
一本看起来枯燥到极点的学术着作。
直播间的观众们彻底没话说了。
“好吧，我放弃猜测了。”
“我感觉我的智商受到了碾压。”
“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伊蕾娜拿着那本书，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走到了阅览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温柔地洒在她的身上。
金色的光辉，为她灰白色的长发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她摘下了那顶宽大的魔女帽，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空位上，露出了那张精致绝伦的侧脸。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翻开书页的动作，轻柔而专注。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她手中的那本书。
画面，在这一刻，美得像一幅被精心绘制的古典油画。
直播间里，那些喧闹的、调侃的弹幕，不知不觉间，渐渐消失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看一场直播。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坐在那位魔女小姐的对面，和她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的午后时光。
没有一句台词。
没有一个互动。
但那种岁月静好的氛围，却通过镜头，无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观众。
“我……我感觉我的心……静下来了。”
“好美，真的好美，我感觉灵魂都被净化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因为我看到了仙女在读书。”
“这才是真正的秀啊！秀的是一种境界，一种我们这些凡人无法企及的从容与优雅。”
办公室里，赵海呆呆地看着屏幕。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过。
所有的暴躁，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竟然都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
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他觉得，屏幕里那个安静读书的少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存在。
而他自己，和他所处的这个充满算计与争斗的商业世界，才是虚假的，丑陋的，不值一提的。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猛地摇了摇头，想要将这种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
可他的目光，却无法从那幅绝美的画面上移开。
整个下午。
直播间的数十万观众，就这么陪着伊蕾娜，安安静静地“云自习”了三个小时。
没有人离开。
没有人喧哗。
弹幕上，偶尔飘过一两条评论。
“兄弟们，我刚考完研，看到这个画面，突然就释然了。”
“我好像明白魔女小姐想告诉我们什么了。”
“是啊，旅途，不止有路上的风景，更有静下来的沉淀。”
当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起时，伊蕾娜才缓缓地合上了书。
她将书放回原处，戴上帽子，拿起扫帚，如同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
直播，也随之结束。
黑掉的屏幕上，弹幕如火山般喷发。
“啊啊啊！结束了！我还没看够！”
“感觉像做了一场美梦！谢谢你，魔女小姐！”
“这才是真正的顶级主播！她不需要讨好观众，是我们在追逐她的脚步！”
“我宣布，这是我看过的，最牛逼的反向整活！没有之一！”
这场无声的直播，非但没有让凌天的人气下滑，反而让他彻底封神。
如果说，之前的“天才魔女”，展现的是他碾压一切的才华与自信。
那么今天的“知性魔女”，则展现了他深不可测的内涵与底蕴。
伊蕾娜的形象，不再只是一个俏皮的、强大的“屑魔女”。
她更是一位孤独的、博学的、在时光中沉淀自我的真正旅人。
这种角色塑造的深度，让所有黑子都彻底闭上了嘴。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用来攻击凌天的所有武器，都显得那么的幼稚和可笑。
他们还在第一层，而凌天，早已飞到了大气层。
宿舍里。
凌天摘下美瞳，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扮演伊蕾娜，比扮演风纪委员还要耗费心神。
因为他需要时刻维持那种优雅与从容的姿态，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
刘星和何润佳，早就看傻了。
“天哥……你……你这是在直播吗？你这是在修仙啊！”刘星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阿天，你今天……真的好美。”何润佳的脸颊微红，小声说道。
凌天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打开自己的直播后台，准备查看一下今天的收益。
今天的直播，人气值稳定在了一个恐怖的数字，打赏也创下了新高。
然而，他的目光，却被后台私信栏里，一条被系统自动置顶的特殊私信，牢牢吸引住了。
那条私信的发送时间，是直播刚刚开始的时候。
发信人的id，是一串没有任何意义的乱码。
但吸引凌天的，是那条私信的预览内容。
那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魔女小姐，我知道，你在寻找那些不该被遗忘的故事……能来听听我的故事吗？】